前傳:水晶頭骨 第015章 前主持人

房間里的兩人保持著近乎定格的靜止動作,然而門外的項雲卻感覺自己心跳得飛快。她甚至疑心這撲通撲通的聲響會被那邊的兩人聽了去。

事情變化得太快,讓她全盤的計畫都落了空。原本以為要賣文物的陸賈在匣子里藏的竟是手槍,也不知他原本是什麼打算。而交易另一方這個叫孟川柏的年輕人撕下了假面,底下竟是個殺手似的人物。此刻項雲見他劍眉星目,面容俊秀中帶著幾分狂妄,光是站在那裡就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強烈自信,哪還有剛才那大眾臉的半分影子?

兩人都各有秘密,形勢突變,項雲直覺今天這事不會像預計的那樣簡單了。她想過通知肖勇飛先撤退,無奈他們的對講器在這種複雜的環境里幾乎廢掉。比起信號內容簡單的追蹤器,這種傳輸語音信號的設備受環境影響很大,她說的話傳到對面很可能就是亂七八糟的雜音,反過來她聽對面也只是雜音,互相都不知道對方聽清沒有。此時要跑去那邊通知也來不及了,項雲只得緊貼在門邊繼續觀察情況,見機行事。

在另一邊,陸賈瞪大了眼張大了嘴,持續保持著那副驚訝的樣子。對面的孟川柏看著他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反而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你還要裝這樣子裝多久。」他皺著眉頭說,「而且裝得像點也就算了,這樣敷衍地露出一個大吃一驚的樣子,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唉?還真被你看出來了。」

陸賈笑了笑,像是完全不把架在脖子上的刀當一回事。他舒服地向後一倒,攤開的手連同手槍隨意地放在了沙發上,反倒是孟川柏為了保持刀子的位置不得不跟著向前探出身去,樣子頗為狼狽。

「還不想放棄?」陸賈悠然地敲了敲自己的脖子,「在碰到的時候就該感覺到了吧,這層假皮膚底下還貼著合金片,雖說你應該能在沒有發力距離的情況下劈開它,但耽擱的那點時間足夠我躲開了,更別說出手前你還得按規矩把罪狀數完,這時間我都能做多少事了。」

他輕鬆地笑道:「而且,像頸動脈這種一擊必殺的要害,我怎麼可能一點防護都沒有呢。」

「不過,這防護也僅限於脖子吧。」孟川柏冷冷一笑,突然將刀往上一挑!

「叮」的一聲輕響,一點小小的火花突兀地在兩人中間亮起,而後是接連不斷的脆響與更多的火花。就在千鈞一髮的瞬間,陸賈抬起的掌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截黑色的斷刃,險之又險地彈開孟川柏挑起的刀尖,後者攻勢連綿不斷,而他的防禦也是滴水不漏,接連的十幾次交鋒快得只剩殘影,門外的項雲屏住了呼吸睜大眼睛,幾乎跟不上兩人的速度。

終於,一點血光乍現,響聲戛然而止。孟川柏猛地後退一步,坐回自己那一側的沙發上,平舉的刀尖仍是毫不懈怠地指向前方,似是在戒備著可能出現的反擊。而陸賈則是保持著將手護在頸側的姿勢。他掌中扣著剛才救了他一命的半截刀刃,臉上雖努力做出從容的表情,胸口卻不受控制地因為急促喘氣微微起伏。

過了兩秒,一道淺淺的紅印才在他臉上慢慢浮現,從嘴角到耳根,鮮血從傷口中緩緩流出,遠遠看去,像是他正在咧開嘴大笑似的。

「動作不錯。」陸賈這會兒的表情才是真正驚到了,「不像是那傢伙能教出的學生啊。」

另一邊孟川柏一瞬間也閃過了一絲意外的表情。

剛才這段交鋒雖然以他小勝收尾,但所謂的戰績也不過是在對方臉上留下淺淺的一道印記,甚至還沒機會將傷口留深一分。先不說剛才對方的防守幾乎毫無破綻,讓他無從下手,就只看陸賈后發先至彈開刀刃的這一下,就知道對方的身手絕不在自己之下。孟川柏之所以能划上那一刀,還是多虧了先手的一點優勢。

這一刻雙方同時確認了,這次的對手是站在和自己一個水平線上的人物。

「老師的學生有很多,我是特別的那個。」

年輕人收起笑意,一字一字地重新自我介紹了一次。

「現役第二位,『藥師』孟川柏。」

陸賈的強確實讓他頗感意外,可是與此同時,他身上那種無所畏懼的狂妄氣息卻是半點沒減,甚至更加強烈。項雲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小說里也有一個名為藥師的人物,那人也是隨性而為,狂到不行,想來這個綽號多半與此有關。

可是更讓項雲心中一顫的卻是那個「第二位」的稱號。如果單獨提到這個的話還像是沒什麼,但聯繫到之前對方提到的「西鳳」,項雲突然想起關於西鳳共和國的一個坊間傳說來。

據說在那個國家有一支綽號是「主持人」的秘密隊伍,為西鳳皇室直屬,實力強悍。這支隊伍也貫徹著西鳳一貫的強者為尊的傳統,主張靠競爭獲得排位,用排位決定身份待遇。因此若能在這支精英隊伍里一路走到前列,那必須要是舉世罕見的強者不可。從孟川柏剛才那一連串的出手來看,他大概也真的當得上這個評價。

但此時這個狂氣十足的「藥師」面對陸賈,卻是難得地露出了認真對待的模樣。項雲也不禁好奇,陸賈明明只是個商人,為什麼會有剛才那種驚人的身手?而且看孟川柏對他的態度和之前那番「肅清」的言論,兩人之前應該是有過什麼糾葛的。

回想起來,陸賈來天京之前的履曆本身就是模糊不清,像是人為修飾過了,這事情在天京市也不算什麼秘密了。過去這些最多只是民眾們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但此時,這段經歷顯然就是導致眼前這對峙狀況的關鍵所在。

項雲再次猶豫了。事實上以她的職責來說,在孟川柏將刀子架上陸賈脖子的時候就該站出來制止雙方了,然而從那一連串的交鋒來看,他們中任何一個的近身格鬥能力相比項雲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唯一稱得上優勢的大概只有身在暗處這一點吧。但孟川柏的遭遇也表明了,其實對這個級別的人來說,先手權的優勢真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她的外衣里側還收著一把手槍,必要時也不是沒有開槍的許可。但一把槍只能逼住一個敵人,在這種狀況下,她還沒有把握完全控制住局面。

於是她只能等著,繼續聽裡面兩人的對話。

「是啊,第二位……都輪到這一代的年輕人上位了,我果然是老了么。」

在聽到孟川柏的回答後,陸賈喃喃自語,一副頗有感慨的樣子。他摸了摸臉上的傷口,苦笑了一下,突然抬起頭對著孟川柏又是一笑,「所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盯上我的?」

「盯上?這說法可不太準確。」孟川柏緩緩放下平舉著的刀,「我只是路過這裡,然後剛好又發現你在而已。盯上你的另有他人。」

他笑了笑:「現在回想起來,老師向我推薦旅行線路時就已經是把你算進去了。他那個人喜歡把真正想做的事情藏得很深,想必早就預料到我一進天京就會聽見陸善人的傳聞,進而好奇心發作,自己去調查吧。一旦調查,真相就會自動浮現在我面前。」

他看著陸賈的眼睛,後者雖然仍是一派從容,目光里卻有幾分不自在了。

「你的身份掩飾做得很不錯。」孟川柏說,「不過,掩飾手法上都是主持人常用的那一套,用來騙騙外頭的人很好,但遇上同是主持人的我,那就是反作用了。十幾年前你殺了同行的主持人,一路叛出西鳳,隱姓埋名。那會難道沒預料過會有人找上門來嗎?」

陸賈冷笑一聲:「你以為沒有嗎?小子,看來你還沒被授予查看殉職記錄的許可權啊。」

孟川柏臉色微微一變。

陸賈這話說得很清楚了:顯然,之前並不是沒有主持人來過這裡,當中也有人像孟川柏一樣找到他,但那些人最終的結局都是殉職。這些人要麼是在肅清叛徒時失手被殺,要麼就是被反過來先下手為強,說白了,都死在他手上。

原本他身上就背著殺死同僚,叛出祖國的罪行,現在手上又多了幾條人命。想到這裡,孟川柏望向他的目光又增添了幾分殺意。

然而陸賈卻像是對這些毫無感覺。他聳聳肩,將話題又帶向另一件事上。

「發現我,然後呢?」他說,「你是從什麼時候介入我的交易中的?」

「就在今天。」孟川柏答道,「畢竟前期的事情太繁瑣了,商討交易的過程中假扮實在是費心費力,不如等交易談妥了,直接假扮進行交易的那個人就行。」

陸賈點了點頭:「和我想的一樣。」

他看著孟川柏,突然露齒一笑:「那個原本要和我交易的人呢?被你殺了?」

他這詭異的一笑讓孟川柏心中微動,但他還是強撐著臉上的平靜,冷笑一聲。「你還有閑情擔心其他人啊?」他答道,「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不會隨便殺人。那個人現在正很舒適地躺在某個酒店的房間里,只是一時半會還醒不來罷了。」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陸賈點點頭,「就算我再殘暴,也不想隨便傷及無辜啊。」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孟川柏的神情猛地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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