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二 第002章 尊卑有分的二人

「現在看來,如果有誰要指導一幫人伏擊目標,首先應該特別指出的重點就是:一秒鐘也好,千萬別讓視線從你瞄準的目標身上移開。」

說這話的人已經回到了泥土路上,正在抬起一邊腳抖落掉那些在高速移動途中偶然進了鞋底的沙子。在他的身後,樹林已經恢複了平靜,而且依舊乾淨如昔。

他自認做得非常環保,沒有給這片地方留下什麼污染。畢竟對於所有的人,他都是快速接近,扭斷脖子,一擊斃命,連刀子都沒有用上,自然也就不會產生那些難以清理的血跡。

大勝之後的自言自語,這是一些人帥氣的收尾動作。然而這樣的事情從來都不會發生在松本誠的身上,他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雖然腳上的動作同樣沒停過,然而他的視線卻是一直向前,牢牢地盯住了前方泥路延伸過去的某處。

那是一片密林的深處。

從距離和光線來看,他站在明亮處,根本不可能看到藏在那一大片陰影背後的人,即便是他剛才快速地騰挪轉移在各個伏擊點之間穿梭,多少起到了一點順便偵查環境的作用,可他也從未去到過那附近的地方。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應該都無法確定那裡有沒有人才對。

事實上,確實如此。

松本誠此時說出的這句話只是單純的試探,然而其中確信的意味卻佔了九成以上。那些搞伏擊的傢伙表現得太蠢了,難以想像他們竟然可以自發地集結在這條必經之路上,用一個足以伏擊一般主持人的陣型去對付一個預想之中的強敵。不管是動機,還有能力,通通存疑。

唯一可以想到的解釋也無非是那個了。有人提前一步預知到了接下來會有人從這邊經過,於是設法拉攏了島上一批不甚知情的傢伙,共同組建了一個這樣的伏擊圈。要做到這一步,除了需要那個人擁有相當了得的策劃才華以外,對主持人水平和動向的清晰了解,打動人心的話術,以及短時間內拉起隊伍的組織能力,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能做到這一步的人,松本誠實在很感興趣。

換做是剛才那幫人,或許聽到他的這些話後還會死撐著不出來。然而強者和弱者的區別有時就在於此,前者會審時度勢,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決定。於是隨著松本誠話音剛落,對面的密林里發出了枝葉窸窸窣窣摩擦的聲音,有個身影似乎張開了雙手,從裡面昂然走出。他從暗處漸漸走到明處,首先落入光明的是一雙擦得錚亮的黑皮鞋,而後是筆直的黑色西褲,以及有著金色皮帶扣的腰間。他上身穿著白色襯衣和黑色西裝外套,只是西裝的扣子解開了,此時隨著他走出的動作自然地向著兩邊擺開,遠遠看去又有幾分不羈的味道。

最後,他的臉終於進入了陽光照射的範圍內,松本誠看到了,卻只是會心一笑。

那是一張畫著哭臉的紙面具。

「我可沒想過你也會來這裡攪局啊!好久不見了,『假面人』大人。」松本誠大笑。眼前這個人他是再熟悉不過了,「假面人」菲克,組織里的第十一號主持人,暫時來說……默認的地位確實是在他這個「見習主持人」之上,稱為大人算是做足了禮數。

然而和他此時這豪放的態度截然不同,對面的傢伙從走出來便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在聽到這些話後,更是多了那麼一點手足無措的感覺。他趕忙將身前的兩個扣子扣上,正裝出迎,而後雙手並在大腿外側,對著松本誠恭敬地微一躬身,沉聲說道:「真是好久不見了,大人。」

「我只是個見習主持人,何來大人這種稱呼呀?」

「大人就別開玩笑了。」菲克依然低著頭,「這降級背後的緣由,我們也不至於一無所知。您永遠都是第二位的主持人,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松本誠笑了。

「真可惜啊,菲克大人。如果你可以再強上一倍的話,或許就能抓住這個機會遞補進入『前六』,成為新的『第二位』了吧。」

這話落在菲克的耳中,他只能苦笑。據某人說,之前嗆叢安時他也說過類似的句子,只能說報應來得也不算太晚。

然而松本誠甚至不去看那依然呆立著不動的菲克,只是抬手指了指密林的方向:「那麼現在,可以請你的朋友出來說話了嗎?或者說是,『朋友們』?」

面具後面的菲克苦笑了。果然一點也瞞不過他啊,第二號主持人。他的手伸向後方,做了個手勢,很快地,那片密林中再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與剛才不同的是,這次的聲音要明顯大一些,除了身手方面的差距之外,人數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

兩個人影出現在了那片陰暗中,而後快速走出。一個瘦高,一個矮小,光是體型上就差距不小。松本誠看到這兩團模糊的陰影時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的印象,等他們徹底走到明處後,這份印象更是落了實。

走在前頭的瘦高個子儘管已經低下了頭,但那骨子裡透出的趾高氣昂的味道卻是始終揮之不去,看起來像是要對松本誠表示尊重的他,此時走出來後的目光卻是始終直勾勾地對著松本誠的雙眼,這毫不退讓的態度,已經足夠揭示這個人的本性。

而走在後頭的小個子相比之下謙遜得多,他稍稍落後了半步,走在瘦高個子的側後方,頭也低著,臉一直朝著地面一副不敢和人視線相交的模樣。感覺到松本誠的目光後,他總算是稍稍抬起了頭,快速地看一眼後又低下了。

主人和奴僕,任誰看到這兩人,都會立刻得出類似的結論。若是項南星在這裡的話,他肯定一眼就能認出這兩個曾經幾乎將自己推下地獄的人。

瘦高個子,如毒蛇一樣的羅百川。

以及外表弱勢,卻暗藏利刃的刺客,肖樂平。

此時兩人一如當初項南星初見他們時的模樣,一看此景,松本誠都忍不住莞爾一笑。

「所以,這就是你選中在『白夜祭』出戰的代理人?」松本誠笑著說,「竟然還自帶隨從啊,這算不算違規呢?」

菲克的面具擋住了他的表情,然而如果有人從旁邊看的話,可以注意到他的耳根子有點微微泛紅,這是他逐漸緊張起來的標誌。儘管只是毫無根據的直覺,但主持人特有的危機感告訴他,松本誠此時忽然提到規則,似乎另有所指。

「白夜祭的規定我自然是清楚的。」他沉聲說道,「但是規則只限定了參加期間一個主持人最多對應一個代理玩家,然而沒有限制的是參加前和參加後,這個代理人是否可以有同伴的問題。三天後才是白夜祭開始的時間,哪怕我和幾十個玩家一起行動,只要在當天選出一個擔任代理人就沒問題吧。」

「話是這樣講沒錯,法無禁止即可為……」松本誠意味深長地看向那兩個玩家,視線在兩人身上反覆地上下掃動著,「只不過我剛剛忽然注意到一件事。這個島收容的是那些攢夠籌碼可以提前出獄的人吧。可是你帶著的這兩個人……不見得都是合法上島。」

怎麼看出來的!——一貫冷靜的菲克幾乎脫口而出,幸好在最後關頭硬生生剎住。和他的驚訝相比,旁邊的兩人反倒顯得淡定許多,肖樂平依舊低著頭看不出情緒,而羅百川挑了挑眉,似乎對這個說法感覺詫異。

但事實上,這兩人確實如松本誠所說,其中有一個存在著「非法上島」的情況。然而菲克自認為這一次的手法處理得乾淨利落,重要的是,即便是那兩個玩家本身,由於信息量各有不足的緣故,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裡頭還有貓膩,於是也不可能在外表上露出什麼破綻。至於菲克自己,有面具擋著,還不用擔心戶露出什麼破綻。

然而據他所知,松本誠從來都不是那種喜歡亂拋假信息刺探別人的類型,他既然說出口了,說明他十有八九是真的看出一些端倪來。

那麼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

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可能了。

菲克裝作若無其事地反問道:「不是合法上島的話,那麼請問我又是怎樣做到的呢?一路的審查可都是獨立的,籌碼不足以抵扣刑期的話無法出獄,這一點就算是我這個主持人也不可能從旁干涉……你該不會在懷疑首領制定的規則有漏洞吧?」

松本誠聳聳肩,不置可否。兩邊都是聰明人,菲克的這句話並沒有直接否認他的指控,說明他已經知道否認也沒有用,倒不如跳過這一步,直接試探自己到底是在哪裡露出了破綻。對此松本誠既然是心知肚明,那麼面對菲克關於「規則是否有漏洞」的試探,他索性也就沉默以對,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但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承認了,因為換做是一般的主持人,定會聲稱首領制定的規則嚴絲合縫——畢竟這些當時都是由主持人審議過的。於是僅僅這一來一回的對話和反應,一句話之中,他們便迅速獲得了共有知識。松本誠由此知道,菲克確實是如他所想的那樣,利用籌碼統計過程中在時間上的微妙差異,硬是塞入一場非常快速的遊戲,使得兩個刑期相同區域不同的玩家先後使用了一人份的籌碼,出獄上島。

而菲克也在這一刻知道,松本誠確實如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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