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北冥有魚 第八章 妖怪

那種內心沒有一點掙扎,形象完美無缺的人物,是存在理想中的,那些在詩詞之中狂放不羈的,又有幾個真是如此自在洒脫,大半還是佯狂做顛吧。

像詩仙李白在長安日日買醉,還不是因為政治上不得意,要是李隆基能夠大用他,估計李太白也是沒空去做酒中神仙的,像蘇東坡,寫大江東去的時候剛好被貶官,也是鬱悶的很,還有唐伯虎,雖然一邊自稱桃花仙,譏笑別人看不穿,但其原因卻是可憐的唐伯虎考中解元之後被牽扯到官場舞弊案中,不能做官,一生落魄,好不容易有人看重他,偏偏卻是打算謀反的寧王,只好裝著瘋子才得以脫身,其實都是一種無奈之下的狂態,後人只看詩文,只以為詩人真是如此,卻不知當時無奈了。

最慘的還是柳永,倒霉的掛了個奉旨填詞的名號,一生潦倒在青樓妓館,死了之後還沒錢下葬,還是一幫妓女湊錢幫他下葬,真是一生浮名,都換了淺酌低唱,還有寫紅樓夢的曹雪芹,這位大人死因不明,但大抵不離窮困潦倒的緣故,白白養活了後世的所謂紅學家無數。

這些都是真正的文學巨匠,但都混得一塌糊塗,落魄不堪,偏偏好作品卻只能在這種落魄之中才寫的出來,因為這樣的文章,是作者嘔心瀝血書寫的,才能激發人內心最深處的共鳴,所以尼采曾說,一切文章,吾獨愛以血書者,要是日子過得太過舒坦,像王維那種,寫的詩雖然也不錯,但感覺就單調了許多。

大抵狂生也好,隱士也好,多是因為其他方面不如意吧。

獨有的環境,才造就了獨一無二的人。

夜色沉沉,莊周便一邊輕輕的拍著葉秋,讓她睡去,一邊卻這樣漫無邊際的遐想著,真是羨慕莊子啊,那麼自由的性靈,永遠沒有拘束,只是即便是莊子自己,貌似有時候也有煩惱吧,還流傳下來一個試妻的典故。

說得是莊子有次在山上遇到一個女人,蹲在新墳前,拚命搖扇,好像要把墳上濕漉漉的土煽干,莊子不解她的用意,便開口問她,這女人便告訴莊子,墳中葬的是他丈夫,因為她丈夫臨終遺言,要等墳上土干後,她才可以改嫁。

莊子便拿過扇來,運用神通,讓那些土立刻幹掉,那女人一看土已經幹掉了,很高興的就把扇子送給莊子,興沖沖的下山找人結婚去了。

莊子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就帶著那一把扇子,一面搖一面唱歌,他的老婆看到了,就問那把扇子的來由,莊子就告訴她了這把扇子的來龍去脈。

莊子的妻子聽到這個故事以後,就把那扇子拿起來撕成粉碎,她發怒說:「天底下竟然會有這樣沒有廉恥的女人!假如是我,我絕對不會的!」

一看夫人如此表態,莊子心中也非常的感動,他說:「唉啊!你也不用這麼樣子的生氣,我相信你會永遠愛我滴。」

沒過幾天,莊子突然間生病死掉了,莊子的妻子自然是很難過,因為她想起夫妻的恩愛,大哭了好幾場。然後就開始做法事,請了些出家人,唱唱念念,幫莊子做幾場功德。

聽說莊子急病而亡,包括親友等四方人士,許多人前來弔唁,其中有位來自楚國的富有年輕貴族,他長得英俊瀟洒。他見莊子的妻子新寡,楚楚可憐,便追求她。莊子的妻子也心動了,愛上那個新人兒。當晚,酒酣耳熱之際,年輕貴族突然心臟病發作,命在旦夕,女人嚇得驚慌失措,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年輕貴族忍著痛楚,告訴莊子的妻子,要用人的腦漿才能緩解病症。

女人反覆思索,終於拿了把斧頭,劈開丈夫的棺木,準備取出他的腦漿做葯。

自然,莊子復活了,原來那年輕貴族竟然是莊子用法力幻化的,這根本是他設計的一個考驗,目的自然是考驗自己的妻子是不是真的像說得那麼堅貞,莊子的妻子羞愧得無地自容,自縊身亡。莊子在她死後鼓盆而歌,從此離開人間,回到仙界。

這典故後來流傳甚廣,甚至成為京劇中的一個劇目,分為莊子蝴蝶夢、小寡婦扇墳,莊子試妻,大劈棺四齣,最開始的時候大抵是用來譴責女子不守婦道的,後來女性地位提高,便有人開始提出來莊子太自私了,不知道感情是經不起試探的嗎,諸如此類的為女方辯護的觀點,但在莊周看來,其實最苦最痛的還是貌似瀟洒的莊子吧,早已看透了一切,卻還帶著最後一絲希望,但這一絲希望,最後也被斬斷,於人世之間再無留戀,揮一揮衣袖,看似兩袖空空洒然而去,其實真的什麼也沒帶走嗎?

道者無情,那些前輩,斬情之時,大決心大覺悟之外,又是怎樣的大痛苦呢。

能忍方是真英雄,憐子如何不丈夫。

莊周輕輕的揉著葉秋的頭髮,悵然一嘆,決定不再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放縱一次吧,什麼是狂人,視一切束縛如糞土的,便是狂人,既然封印了一身力量,那就老老實實做個普通人吧,在離開這顆星球之前,不要再想著證道了,也不要想著如何修行了,就徹底的放縱一次,體會一把普通人的生活。

力量,就是一切的原罪,放下,才能換來解脫,沒了這身力量做為負擔,莊周覺得那些責任什麼的也自然遠去了,竟然輕鬆無比,他東想西想好久,葉秋已經睡去,四周隱隱傳來僕人打鼾的聲音,莊周也不知為何,心中一片空靈。

長久以來,從接觸那顆力量種子以來,一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呵護培育著這顆種子發芽、茁壯成長,最後成為參天大樹,一刻不敢懈怠,十年苦修,在別人看來莊周是身邊美女無數,生活幸福無邊,只有莊周自己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艱苦,這時一旦放下,才覺得自己真的累了,從靈魂都開始泛著疲倦的氣息,只是這些都被勇猛精進的表象掩蓋了,一旦失去壓制,立刻顯現出來。

本源之上,聖凡一體,無有差別。

腦海里南華經的句子一句句的流過,這書被莊周註解過後,早已是滾瓜爛熟,其中蘊含的道理,已經明了七八分,但這時卻似有新的體悟,每一個句子流過心頭,都會有點新鮮的感覺,似乎收穫了什麼,但仔細回想,又什麼都沒有,就在這種朦朧的感覺中,莊周沉沉的睡去。

有意無意之間,惘然似有所得。

恍惚間,莊周身邊掠過一道人影,長袍寬袖,衣衫飄飄,彷彿風一般柔和的掠過大地,莊周一急,邊伸手去抓,卻哪裡抓得到,那人早走出了老遠,莊周便奮力趕去,那人雖然看上去走的很慢,但莊周和他之間的距離偏偏拉近不了分毫,莊周急了,大叫一聲,奔跑起來,他這時也忘了自己會飛,只是心中急躁,想把對方抓住問個清楚,只是到底要問什麼,卻又半點不知,完全就是一種直覺,告訴他要抓住前面那人。

看看已經最近,那人忽然一變,化作一隻大鳥,羽翼伸得老長,把半個天都遮住了,望天上飛去,莊周一急,一看旁邊有隻小鳥,便往鳥身上一撲,剎那間便成了鳥兒,也往天上飛去。

只是那人卻早已經去得遠了,等到莊周飛到天上,哪還有人影,莊周不由一陣惘然,整個人都呆住了,忽然整個人往地面掉去,他才醒悟過來,慌忙的扇動翅膀,整個人悠然的飛了起來。

莊周這時侯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只知道自己是只鳥兒,在天空中高傲的飛行著,眼睛透過黑沉沉的夜色,看到大地上蜷伏著的山脈,便覺得那是巨大的生物,下面的河流,好像一條條白帶,在夜色里隱隱的顯出,不由暢快之極,高聲的鳥鳴起來。

這高空之上,風速比地面高出許多,莊周只覺得那風流吹過自己的翅膀,暢快無比,飛了不知多久,他照舊忘了自己是怎麼飛上天來的,也忘了去追那隻不知名的大鳥,只是飛啊飛啊,覺得腹中似乎有些空了,遠遠的透過雲層望下去,一眼便看到地面有東西在活動,莊周的目光銳利無比,清晰的看到了那是只小狗狀的生物,當下直衝而下,一把抓起,將之拎上高空,那小獸一個勁的叫喚,抓了兩抓,莊周便猛地把那小獸從天空中扔下,摔在地上死了,這才又飛了下來。

就在莊周伸出嘴要去啄那肉,忽然身體一陣搖晃,莊周已然醒來,卻見葉秋神色緊張的搖著自己,輕聲的說道,「大哥醒來,情況不妙,有妖氣。」

莊周正在迷糊,剛才那情景開始還可以解釋為做夢,後來化成鳥飛在天空中的那一段,感覺卻是如此真實,一時間還沒有清醒過來,似乎自己也和莊子一般,無意間他化了呀,咂了咂嘴,莊周正要細細回味那種依靠翅膀飛行的感覺,聽到葉秋這麼說,頓時一呆。

妖氣,天啊,什麼東西有妖氣,只有妖怪才有妖氣,難道說這次來的是妖怪,其實莊周早就覺察到張紫淵那小公子得的病有些不尋常,似乎是中邪所致,只是畢竟以前沒見過妖怪,一時間也想不到這上面去,沒想到是妖怪。

頓時妖怪的各種形象閃過莊周的腦海,善良,邪惡,兇殘,無知,還是其他,一時間竟然有些痴了,葉秋看他發獃,一拉莊周,小心翼翼的往外面行去。

本是黑沉沉的夜,夜看不見顏色,只是鼻端不時飄來一陣腥風,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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