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閑人閑事 第四章 賞月之約

「子玉兄,枉我許觀蟬往日自詡見多識廣,今日才知自己真正是井底之蛙,以往只知庄輕塵倜儻豁達,氣度恢宏,乃是世間少有的人物,現在才知道還是太小瞧了他,實在是慚愧啊。」

許靖許觀蟬手中捧了一份請帖,嘖嘖稱奇,這份請帖內容倒也不出奇,關鍵是材質,赫然是黃金為底,寶石鑲嵌,端得是奢華無比,旁邊吳則吳子玉也是捧了一份同樣格式的請帖,輕輕撫摸,臉上神情古怪,似悲似喜,又隱隱帶了一分感激。

吳子玉家窮,便是這次盤纏,也是東挪西湊省出來的,為此家裡還舉了債,不過江都的物價又豈是吳子玉這個益州人可以想像的,雖然省了又省,便是一日三餐,也只吃些便宜的熟食,不過是大餅包子之類,幾文錢應付過去,不過房價之類卻是不能省的,近些時日已經有山窮水盡之感,梁國秋闈在九月中,算起來還有一個多月,禮部試後又一個月,才是殿試,殿試結束後,等待放榜又是一個月,前後數數,竟然還要三個月。

便是來江都之前,吳子玉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窘迫,懷裡揣的銀子,在他的印象中已是一筆巨款了,誰知大比還沒開始,已經用的差不多了,眼看囊中羞澀,無論怎麼計算,也就在這幾日便要用盡,之後如何,卻是不敢想像。

他又生性傲骨,自己的窘況,便是許靖許觀蟬那裡也絕不肯吐露半句,為了來日綢繆,這幾日心中憂愁,連書也不讀了,在江都市井中來回的走訪,便要找份夥計對付一下。

這時莊周的請帖便來了,請兩人中秋前去莊園賞月,許靖接了,雖然心中驚訝,也不過是感慨莊周豪奢罷了,這四大才子一事,乃是許靖鬧騰出來的,最開始一段時間自然很是熱鬧了一番,不過時間一久,一來是秋闈將近,那些士子都是閉門苦讀,便是同一客棧的,也是只在用餐的時候撞見打個招呼罷了,二來畢竟正主莊周不在,便是有人前來拜訪,見不到莊周心也就淡了許多,更何況那些真有身份的,也不會這麼草率,大家都是在翹首等待大比,如果莊周表現出色,到時自然是會有一些文壇的大人物出面,現在前來拜訪的,真要說起身份來,在儒林也就是一些小魚小蝦而已。

他家是益州大戶,並不缺銀錢,為人也是豪爽,不過學問卻是有限,他也有自知之明,雖然客棧里氣氛緊張,卻也並不以為自己便能考中,這次上京,便是抱著增廣見聞和結識朋友的心思來的,因此倒是最悠閑的一個,可惜大家都忙著準備大比,哪有時間和他應酬,這幾日一冷清下來,心中便有些不習慣,見到莊周請帖,頓時大喜,說起來,他好歹也是見識了不少人物,看起人來雖然不說入骨三分,倒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在他想法中,這位莊周庄輕塵實在是一位奇人,也是自己這次上京認識的諸人中最深不可測的一位,更難得的是,這人和自己頗為投契,關係也是極好,見到他有邀,頓時心中大喜,又有熱鬧可湊,已是決定了一定要去的了。

吳則卻是不同,真金白銀拿在手裡,第一反應便是估起價錢來,隨後便是臉上一紅,心中羞愧,暗暗自責,自己行為實在是有違聖人教導,接下來卻還是忍不住估量了一番。

這請帖拿在手裡,有線裝書籍大小,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張,吳則暗暗估量了一番,怕有七八兩重,市面上金價是一比十,不過這是官價,所謂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其實也不盡然,這黃金無論是盛世亂世,都是最佳的保值物,因此藏金的卻是歷代多有,小額交易用銅錢,大額交易用白銀,至於黃金,一旦流入有點實力的人家手中,便被收藏起來,很少再進入流通,因而市面上黃金也是越來越少,實際的兌換比雖然還沒到一比二十,不過一比十五還是有的,這請帖光是打造的黃金折成白銀便是一百二十兩左右。

而其上鑲嵌的寶石,俱是米粒一般大小,光滑圓潤,足有百粒之多,排成字體,雖然細碎,但品質卻是上乘,那顏色火紅,看上去便好像字體也燃燒了起來,鮮艷無比,吳則在益州時,曾有一次進首飾店,見人購買一對鑲鑽耳墜,上面所鑲寶石,不過兩粒,也不過略大一些,品質還要差上許多,竟然要價一千二百兩,當時吳則便被嚇得幾乎是落荒而逃,從此再不敢涉足此類場所。

以吳則估算,一對耳環要一千二百兩,便是除去其他材料和手工,那一粒寶石的價格也在四百兩左右,吳則雖然是外行人,但也記得,當日所見寶石,不過是帶了點顏色的石頭,並不如何出眾,色澤甚至有些黯淡,哪像今日鑲在帖子上的這些寶石,顏色火紅,如同火焰一般,讓人一看就心中有些發熱,竟然有些情緒激動,實在有種妖異的感覺,錯非吳則十年寒窗,胸中浩然正氣已是小有成就,只怕還感覺不出來,兩者若論品質,高下何止千里,便是略小了些,賣個五百兩卻是一點不過分。

一粒寶石價值五百兩,想到這裡吳則也幾乎跳起來,這帖子上的寶石足有上百粒,那不是這張帖子便值白銀五萬兩,老天,這時候吳則只覺得手中帖子竟然是如此的重,甚至有些燙手,便是順利考中,殿試之後做個小官,一年也不過是五十兩年俸,梁國官員待遇好,薪俸之外還有衣賜、料錢,贈給、公用錢、給券、職田,諸如此類的福利名目繁多,可以說凡是衣飾、房舍、輿馬、儀衛、禮節、喪葬,和生活相關的方方面面都有補貼,不過這些補貼加起來折換成銀兩也不過是五十多兩,一般來說就是和薪俸相當,這樣一算就是年入百兩紋銀左右,這張帖子便和一名七品官五十年的年入相等,基本上就一般人考中進士後一輩子所能賺到的錢也不過如此。

雖然心中有幾分異樣,不過吳則對莊周絕對是感激異常的,知道他情況窘迫,當日在船上,莊周便有意資助他一筆銀兩,卻被吳則拒絕,莊周當時不過是一笑,以後就沒有再提起,本來吳則以為莊周已經忘記,卻沒想到他還是記在心上,變著法子又給自己送來了銀兩,以後有人說起,也只會說莊周豪奢,卻不會有人說吳則家窮,吳則自然明白莊周好意,卻是為了顧全自己顏面,又不好直接送銀,才有這一番舉動。

當下兩人應了下來,又去街上買了四色禮物,看看已是未時一刻,便打了車往請帖上所寫地址趕來,一路出了城區,卻在江都西北郊外山上,一路走來,人煙已是有些稀薄,有了些田園風光的意思,江都天下巨城,幸而兩人住的也不遠,卻也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到了山腳下,已是看到邊上農舍有炊煙升起。

江都東邊的粱河和瘦金湖,是有名的銷金窟,天下最好的青樓伎館,十之七八俱在此地,夜間更是燈火通明,語聲喧囂,脂粉飄香,鶯歌燕舞,直至天明,又以梁河最為熱鬧,都是畫舫,來往穿梭,瘦金湖略好一些,比較清幽,多是獨居,能被延入的,都得有些才氣或是背景,至不濟也要囊中多金,不過白日里也是遊人如熾,就有些鬧哄哄的。

北邊便是集市,人來人往,日夜不惜,更因為靠近江水,巨大的物流在此吞吐,若論熱鬧,還在東邊的梁河和瘦金湖之上,那些富商巨賈,便多有在這邊建宅子的。

許靖兩人所住,便在江都城西,國子監便在這裡,算是比較清凈的了,這裡又以距離城中距離的遠近房價不一,到了郊外便驟然回落,便是物價也要低上許多,不過便是吳則這種窮書生,囊中羞澀,也要住在城中的,卻也沒有借住郊外農家的,實在是丟不起那個人啊,讀書人最要面子,尤其是大家都是來大比的,住的那麼遠,交流不便不說,見了同年們臉面上也不好看。

兩人心中便有些猜疑,如說莊周沒錢,見了那帖子後還敢這麼想的人,腦袋八成有些問題,可莊周卻偏偏住到了這種地方,那些有些身份的,誰不是往南區里擠,圖的不就是一個身份么,大家都住那,你住在別的地方,就被人看不起,大致來說和他們自己為什麼要住城中是一個道理。

兩人卻哪裡知道莊周的癖好,性喜清凈,地方寬大更好,他當日身邊有銀子二十餘萬兩,放在這郊外,可以買下一座別院,房舍百間,連帶幾個山頭,佔地寬廣,足有數百畝,稱為莊園也不為過,放在富豪雲集的南區,便只能買下一個兩進的院落,如此一來莊周自然就選了郊外了。

不過等到兩人走到半山腰,就不這麼想了,這別院遠遠的看去,也不怎麼出色,可不知怎麼的,過了半山腰,景色忽然大變,山莊氣勢恢宏,亭台樓閣把半個山頭都蓋住了,大門竟然修到了半山腰,兩個巨大的牌坊下,一條足有丈半寬的路直通莊園,那路面奇怪的很,平平整整的,光滑無比,卻又不是石子鋪就,也辨認不出是什麼材質。

兩人目瞪口呆之餘,只覺如在夢中,旁邊幾個身穿青衣的僕人相視而笑,其中一人迎上前來,「可是許先生和吳先生,小的喚著清風,是我家公子書僮,兩位叫我清風就是,我家公子已在中庭等候,吩咐小的在此迎接二位先生大駕,兩位便隨再下來吧。」

兩人這才清醒過來,一邊打量四邊景物,只見那兩座牌坊,都是高達兩丈,一座寫的是紫氣東來,另一座正面刻了人間仙府四字,又有獅虎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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