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1152章 聊聊天

「為什麼放我們走?」

何奎沒敢動,他擺了擺手阻止從馬車上下來的楊才平過來:「我不是一個三歲的孩子,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掉下來的餡餅,陷阱倒是有。所以如果你是想羞辱我們,請你收起這份心思,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可以選擇一個有尊嚴的死法。」

攔在前面的壯碩漢子只是搖了搖頭:「再不走,我就後悔了。」

何奎仔細看了看那人的表情不似作偽,回頭一把將楊才平推上馬車,然後他拉了駑馬的韁繩就要往前走,卻被那壯漢伸手攔住。

「你後悔的倒是快!」

何奎再次把雙刀抽出來。

「不。」

壯碩漢子很認真地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可以離開,且不要再回來。但是你們帶著的所有東西包括其他人,都不能離開。馬車裡的錢財,是楊順會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和從洋人那裡得來的好處。而那一千人的隊伍曾經是大隋的戰兵,他們生存的目的不是和楊順會一同成為千古罪人。」

「你們,沒有資格享受這些東西。」

他說。

何奎沒有任何猶豫,從馬車裡一把將楊才平拽了出來,大步往前走:「我包裹里有幾十兩銀子,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月錢,你要是覺得我不該帶走,我也留下。」

「你要殺我父親?!」

就在這個時候,楊才平一把掙脫開何奎的手掌,眼睛紅紅的看著那個壯碩漢子:「回答我!你要殺我父親?」

「快走!」

何奎拉了他一把。

「何奎,不要讓我恨你!」

楊才平嗓子沙啞著說道:「雖然我無才無能,但我最起碼還知道什麼是孝道,若是知道有人要殺自己的父親,對我卻只顧著自己逃命,也許別人做得出來,但我做不出來。何奎,謝謝你這些年照顧我,但我今天不能走。如果我父親註定了要死,那麼我應該死在他前面。」

「白痴!」

何奎罵了一句,轉身自己走了出去。

十幾步之後,他轉身又回來一掌切在楊才平的後頸上,楊才平悶哼了一聲後軟軟地倒了下去。何奎一把將他托住,然後扛在肩膀上午往遠處走去。那個壯碩漢子一直沒有再說話,只是目送他們兩個離開。

「恨我就恨我吧,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如果醒過來之後你尋死覓活的我再甩了你就是,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管了!」

何奎嘟嘟娘娘的走了,沒有回頭。

他們兩個離開之後不久,一個穿黑色長衫的年輕男人從路邊緩步走了出來,掃了一眼那些驚愕的士兵,對那個壯碩漢子點了點頭道:「知道我為什麼讓你來攔著他們嗎?」

壯碩漢子正是石灣,他看了方解一眼之後有些愧疚的低下頭:「對不起……我實在不忍心殺他們兩個,如果之前那個叫何奎的拋棄了楊才平,我肯定會出手,但是他沒有那樣做,所以我沒有找到殺他的理由。」

方解笑了笑:「我讓你攔著他們,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殺他們。若是換作別人……他們兩個已經死了。」

石灣愣了一下,隨即感激地看了方解一眼。

「你們曾經都是大隋的士兵。」

方解轉頭看向那些騎兵,楊順會的隊伍里騎兵的數量並不多,最精銳的莫過於這一千人,也正是因為如此楊順會才會派他們護送楊才平。這一千人,無異於是他的親兵。可是在剛才那一刻,這些騎兵沒有一個人出手,似乎也是一種態度。

甚至沒有人抽刀。

「但你們現在都是被人唾棄的叛徒。」

方解緩緩道:「楊順會已經被釘在了恥辱上永世不得翻身,就算他死也是背著罵名而死。就算再過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後世之人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里都會帶著不屑和嘲笑。他已經不可能翻身了,但你們不一樣……如果你們覺得跟著楊順會活的不錯,剛才的話當做沒有聽見就是了,你們可以離開。如果你們覺得自己的良心上行哪怕還有一丁點的過不去,我現在給你們另一條路。」

方解指了指北邊,鳳凰台的方向:「去鳳凰台,用自己的熱血來洗刷自己的恥辱。如果你們相信在戰場上可以讓自己重新清白,那就去和洋人真刀真槍的干一場。如果你們覺得反正已經被人罵的體無完膚怎麼都無所謂,那麼你們就走吧,丟下你們的兵器脫下你們的甲胄,一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騎兵們站在那兒,面面相覷。

他們之中有的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裡握著刀柄。

丟下兵器?

罪人?

這些詞語就如同閃電一樣一次一次的劈在他們的內心之中。

說實話,這些士兵們的心思都一樣。在牟平城的時候,老百姓遠遠地看見他們這些還穿著隋軍號衣的人,就會啐一口濃痰,然後扭頭就走。他們上街,甚至沒有人願意賣給他們東西。

沒錯,楊順會確實對他們不錯,從不曾拖欠過軍餉。他們穿的好吃的好住的也好,按理說應該對楊順會感恩戴德才對。

可是,每個人心裡都放佛被一根繩子綁住了心頭肉,那些嘲諷的話語每一次聽到,那些鄙視的眼神每一次看到,都好像有一隻手拽住了那根生死使勁的往外抻,揪著心頭肉,那麼疼那麼疼。

「我是方解。」方解大聲道:「黑旗軍的首領。」

一片嘩然!

所有騎兵都被這個名字嚇到,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如果你們覺得自己還有救,那麼就幫我一個忙。」

……

……

楊順會其實一直都沒有睡著,何奎在外面和楊才平的對話他都聽的一清二楚。他裝作熟睡沒有醒來,只是不想看到兒子離開自己時候的背影。也不知道怎麼了,他一想到兒子這次分別,心裡就有些疼。

也許這就是怕。

他端起茶壺,往嘴裡灌了一大口涼茶。茶早就已經涼透了,這個季節即便是東疆到了晚上也已經不再溫暖。涼茶從嗓子里進去之後順著喉嚨進入了胃裡,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涼茶經過的這一路。

他往外看了看,什麼都看不到。

土炕上,地圖還鋪開著。

那個叫高寧的地方,被他用紅筆點了,即便在昏暗的燈火下依然那麼清晰,就好像一滴血似的觸目驚心。

想到了血,楊順會使勁甩了甩頭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他計畫的很周密,這次離開先去海島上避一陣子,然後去渤海國。他在渤海國有舊識,他相信那個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人,不會不收留他。

他只想安安靜靜的過一個普通富家翁的日子。

有些艱難的將視線從地圖上收回來,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些老了。坐的時間久一些,腰背都會很酸楚。說起來他雖然一生領兵幾十年,但其實身上沒有受過傷。他經歷了大隋從極盛到衰敗的過程,卻一直靠著敏銳的洞察力避開所有危險。

不過

今天例外

外面馬蹄子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楊順會的臉色隨即變了變。他叫過來外面當值的親兵,讓他去看看隊伍里出了什麼事,還沒來得及吩咐完,有一個穿鐵甲的將領急匆匆的跑起來,氣喘吁吁:「大將軍,您之前派出去的那一千騎兵又回來了!」

楊順會的臉色猛地一變,猶豫了幾秒鐘之後忽然一扭身,一拳隔空將房子的牆壁轟開一個洞,塵土飛揚中他已經沖了出去,人在幾十米之外。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害怕。

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這麼多年來正是因為這種害怕時不時的出現,自己才能避開一次又一次的災難。

但是顯然,今天這種害怕來的太晚了。

「我想問你一件事。」

夜雨中,一個看起來神采很修長的年輕男人站在他面前不遠處。就好像一個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從虛空中橫渡過來,毫無徵兆。楊順會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從腰畔抽出來一個短銃抬手就打了一槍。

這槍聲也是一個信號。

他身邊有萊曼大帝派給他的一隊屠神火槍手。

「連一個修行者的自尊都沒了……在面對敵人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掏出洋人的火器,指望著的是洋人可以擊殺修行者的子彈,而不是你自己的修為。這些年來你的轉變看來還真是很徹底,不過……你要失望了。」

「這種子彈可以擊穿任何修為之力,不受影響。」

子彈在方解面前掉落,那裡擋著一柄橫刀。很普通的大隋制式橫刀,是方解之前從一個騎兵腰畔抽出來的。在了解了一個東西的可怕之處之後,而這個東西的數量有沒有多到令人無力,那麼其實已經不再可怕。

「可是,它不是萬能的。」

方解隨手將橫刀丟掉:「在等著你的屠神火槍手?應該不會來了吧,我剛才借了你的一千騎兵,回大營第一件事就是衝擊屠神火槍手的駐地,把他們全都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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