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國的黃昏 第0389章 過河

方解從文小刀那裡回來之後,先是看了看這座已經空置的大營。營寨建造的有些簡陋,黃陽道沒有戰兵駐守,郡兵和民勇建造的營寨難免粗糙,但足夠結實。箭樓很高,站在上面可以瞭望黃牛河對岸。

山字營的駐地在大營西北角,有簡陋馬廄,是劉闊特意給他留的。劉闊是個年近五十的老將,為人厚道,方解打聽過這個人,在左前衛軍中口碑極好。不管是當官還是當兵的,對他的評價都不低。

是個老好人。

性格決定一切。

左前衛的將領多多少少都學著羅耀的脾氣,戰場上雷厲風行,大部分將軍只要上了戰場就屬於激進派。但劉闊不同,他是左前衛中很少見的行事謹慎的將軍之一。他甚至不喝酒,不上青樓,家裡只有一個妻子,沒有小妾。他對部下也頗寬容,小錯基本上都不追究。也正因為如此,他手下的兵反而不好意思觸犯軍律。

不過還是因為這個性格,羅耀對他不怎麼喜歡。

羅門十傑,都是隨羅耀脾氣的人。詹耀就是一個翻版的羅耀,文小刀雖然看起來溫和實則性子里冷酷到了極致。當初他和詹耀分別領兵攻打紇族山寨,一天之內,詹耀破寨十三,殺六千。文小刀破寨九個,殺兩萬。

其他幾個人也都是這樣的風格,不然論資歷軍功劉闊也能派進羅門十傑中。

方解和劉闊寒暄了幾句就回到自己的營地,他看得出來劉闊是那種不善言談的人。只是一直溫和的笑著,眼神里沒有那種讓人提防的東西。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軍齡,這樣的官職,他似乎很滿意了。

不爭。

要做到這一點,不是每個人都行。

將營寨最好的提防讓給方解,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他的脾氣。

「吩咐人輪值,屁股磨破的人今晚可以休息。」

方解淡淡的吩咐了一聲,繞著營地巡視。

陳搬山忍不住笑了笑:「屁股沒破的,不多見了。那些小兔崽子上馬之前一個個嗷嗷叫喚著,騎馬兩個月下來,沒一個走路不卡著腿的。一路上把被服墊在馬鞍山的比比皆是,現在他們也就都知道想當好一個騎兵那是那麼容易的事。」

方解笑了笑:「不過都還算個爺們,沒人好意思叫喚。」

陳搬山跟在方解身後,一邊走一邊問:「大將軍吩咐下來要過河查探軍情,是不是拖上一兩天?士兵們都很疲乏,不休息一下就過河,容易出事。」

「沒必要。」

方解搖了搖頭:「不用過去太多人,回頭我親自帶著大內侍衛處的人過去抓幾個舌頭回來。人多了不好,這種事人數少一些沒關係,但必須精銳。大內侍衛處的人論個人武藝比士兵們都強,這一點毋庸置疑。」

「將軍不能親自過河。」

陳搬山連忙道:「太危險,就算對面的叛軍都是烏合之眾,但畢竟那是幾十萬大軍的連營,一個不小心陷在裡面就出不來了。」

「以後我肯定不親自去。」

方解一邊走一邊說道:「但這次不同,這是第一次,以後交戰需要做這種事,我吩咐下去就行了。可我這次必須親自過河去看看,雖然大將軍何時對叛軍用兵還不知道,但咱們山字營是清一色的騎兵,將來不可能沖在後面。對岸的地形,對岸的兵力布置,我必須都自己看一遍才放心。」

他看了看一眼那些雙腳落了地後忍不住長出一口氣的士兵們,笑了笑道:「這些士兵們都是漢子,既然跟了我,我就得為他們的命負責。戰場上死人是正常的事,哪一次大戰不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但這些士兵組成的就是大隋的頂樑柱,多死一個人這柱子就細一些。況且……他們不只是國家的頂樑柱,還是各自家庭的頂樑柱。」

「死一個人,十個人,百個人,對大隋沒有什麼影響。但對家庭來說,就是無法承受的災難。」

方解嘆了口氣道:「若是沒有戰爭,多好。」

陳搬山一怔,有些不理解方解的想法。在他的認知中,軍人為國而死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說了,再說就顯得矯情。」

方解吩咐道:「輪值的事你去安排吧,今夜不過河。才到黃牛河邊上,叛軍無數雙眼睛盯著呢。」

陳搬山應了一聲,回去的時候心裡忍不住想,小方大人年紀輕輕正是銳意無比的時候,怎麼好像經歷過許多事似的,如此滄桑?

……

……

回到自己的木屋,方解將卓布衣等人找來。看了看外面士兵們大部分已經睡下,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現在打算做三件事,所以人手要分出去一些。」

他看了看卓布衣,壓低聲音道:「聯絡大內侍衛處的人,盯著欣口倉,若是欣口倉沒事就當放他們休息一陣子。但只要欣口倉出事就了不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羅耀的人若是對欣口倉打主意,局面立刻就不好應付。最好是讓朝廷有所準備……有件事我一直沒想通。」

他頓了一下說道:「黃陽道的位置如此重要,為什麼朝廷沒派兵駐紮?就算朝廷水師會巡視大河,叛軍不敢輕易渡河。但道理上,應該也要駐軍才對。李遠山謀逆已經近兩年,黃陽道一直是地方上的郡兵和民勇在布防。」

「會不會是朝廷上有人瞞著陛下?」

卓布衣皺眉道。

「就算有人瞞著陛下,難道陛下自己想不到?」

方解搖了搖頭:「江南有三衛戰兵,距離黃陽道最遠的也不過兩個月路程。除非是有什麼事,將這三衛兵馬拖住了。」

「無論如何,欣口倉是重中之重,必須安排精銳人手盯著,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派人給朝廷送信。」

卓布衣嗯了一聲問:「還有呢?」

方解道:「第二件事,今天咱們過來的時候,我看到郡兵和民勇撤下去。這些人雖然不是訓練有素的戰兵,但和叛軍已經周旋了兩年,其中不乏悍勇之輩。派人去打探,撿著有用的請幾個過來。咱們要想了解叛軍,派人過河探查是一條路,找黃陽道的兵來是另外一條。不過看樣子他們對左前衛多有抵觸,請的時候盡量客氣些。」

「我知道了。」

「第三件事。」

方解掃視了眾人一眼後說道:「子時之後,我打算挑幾個人過河。」

「你不是說今夜不過河嗎?」

沉傾扇詫異道。

她一直跟在方解身邊,方解和陳搬山交談的時候她都聽到了。

「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出身,斥候出去探查情報選定什麼日子出去,走什麼路,裝扮成什麼人,目標是哪兒,這些事都絕不會泄露出去,哪怕對主將也不會說。主將一般安排斥候出去,卻絕不會規定怎麼走怎麼辦。這是斥候的自由,也是必要的生存手段。」

「尤其是去敵人的地盤探查,斥候的行蹤除了自己之外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他們本來就是在刀口上跳舞,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命別人更不珍惜。」

「你要親自去?」

卓布衣問。

「必須我自己去。」

方解道:「這件事不用爭論,也不是什麼危險的事。當初在樊固的時候,出去找馬賊比起來危險性一點也不低。樊固八百邊軍,只有十來個斥候,每次出去都是兩人一組。馬賊之兇悍比起叛軍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你們不用擔心什麼。現在我難道還不如在樊固?」

「帶誰?」

卓布衣問。

「大犬,小腰,傾扇。」

方解笑道:「足夠了。」

「我再安排一隊飛魚袍接應。」

卓布衣道。

方解點頭:「好。」

……

……

方解換了一身衣服,緊了緊綁在身後的朝露刀。沐小腰上前幫他整理,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急著過河,還有別的事?」

方解笑了笑:「就知道瞞不住你們。」

沉傾扇道:「現在咱們看起來勉強安全,但誰也不知道明天發生什麼。左前衛的兵力布置你們還沒看出來?羅耀的兵已經把所有道路都封死了。咱們要是想回長安,從黃陽道根本就出不去。萬一有什麼事,咱們只能走叛軍的地盤。」

「那不是更危險?」

「不會。」

方解笑了笑:「回朝廷危險,往深處走反而不危險。」

「往深處走?」

大犬沒理解,詫異道:「回長安為什麼要往深處走?」

「不管是左前衛的兵力布置還是叛軍的兵力布置,長安方向都是重兵把守。咱們不一定非得回長安城去,我從一開始就打算著,等到了黃陽道如果羅耀不是來平叛的,那咱們立刻就走。往叛軍地盤深處走,回狼乳山。旭郡王的兵還沒有損失,那裡更自由,沒那麼多瑣碎事煩心。」

「不懂你的心思。」

沉傾扇輕聲道:「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就是了。」

方解笑了笑:「我讓麒麟帶著給事營那十個人找地方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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