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國的黃昏 第0339章 野心

方解從和興樓回來的時候大街上已經看不到有別的行人,月亮掛的很高但卻分外的亮。月色灑下讓夜晚看起來並沒有那種讓人害怕的黑暗,一個人走在靜靜的大街上,踩著自己被月光拽出去很長很長的影子。

和興樓距離他的住所並不遠,步行也就五分鐘。而現在的安來縣裡至少有四千左前衛的精銳,方解根本就沒有必要帶著隨從,除非要殺他的是羅耀。

今天飯局上駱秋說的話其實意思已經很明顯,他就是在替羅耀做說客。當初先帝派駱秋來平商道是因為這個人做事足夠穩重,分得清輕重緩急。但是現在方解有理由相信,一旦羅耀造反的話駱秋未見得就站在朝廷那邊。

十幾年,足夠改變一個人了。

方解一邊往回走一邊想著今天駱秋說的那些話,腦子裡翻來覆去其實就一句話讓他難以平靜。

若是得到大將軍的指點你在修行上必然突飛猛進。

駱秋的這句話來來回回的在方解腦子裡重播,這讓方解有些苦惱。他本以為自己是個已經能抵擋得住些誘惑的人,可現在才發現一個人的貪念之重有時候根本就控制不住。在這樣一個時代,做一個大官不如做一個絕世高手。

就在方解快走到住所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身後有腳步聲。

方解站住回頭,於是看到了月色下那個散發著冷傲氣勢的男人。

「大將軍還不休息?」

方解抱了抱拳問。

羅耀遙遙地看著方解,月光似乎變成了他的視線以至於讓方解感覺自己身上好像沒穿衣服一樣不自在。

「回去之後想了想,忽然覺得有些事還是開誠布公的談談比較好。」

羅耀語氣平淡地說道:「我是個軍人,不怎麼喜歡那種婉轉的方式。」

「那我陪大將軍走走?」

方解微笑著說道。

羅耀點了點頭:「好。」

說完這句話他繼續往前走,方解等到他走過來錯後兩步的距離不緊不慢的跟著。兩個人同樣的負手而行,看背影竟是有幾分相似之處。這座不大的城池裡都是左前衛的士兵,不時能遇到當值的士兵在大街上巡視。每每遇到巡邏隊的時候方解聽著那些士兵喊一聲大將軍,都能從語氣中感覺到那發自肺腑的尊敬。

「你來雍州,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羅耀的第一句話方解並不怎麼信,因為羅耀在看到他之後一直很反常。方解不了解羅耀所以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左前衛大將軍是什麼樣,但方解可以感覺到,羅耀的言談舉止都和傳說中那個冷傲無情的人有著太大的差距。

「是。」

方解點頭。

「但我很欣賞你。」

羅耀繼續說道:「我對你感興趣是演武院入試考核的消息傳到雍州的時候……你和謝家那個小子交過手,還打倒了他。」

「謝扶搖留了手,沒盡全力。」

方解如實回答。

「你不懂修行,天生的廢物體質……但謝家那個小子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十歲的時候修行就已經登堂入室。武當山那個老怪物視其為關門弟子,雖然下山傳藝的一直是劉慧正,可何嘗不是那個老怪物定好了傳授他什麼東西?所以就算謝家那小子留了手,你的表現還是讓人眼前一亮。」

「謝大將軍誇讚。」

「這是實話,不是誇讚。」

羅耀淡淡道:「我從來不會虛偽的誇獎任何人,哪怕你是欽差。」

他站住,回頭看著方解問:「你為什麼一直和我保持兩步的距離?你覺得這個距離你能全身而退?」

方解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習慣而已。」

羅耀嗯了一聲:「這是個好習慣。」

「謝謝。」

「先回答我三個問題,對你沒有壞處。」

羅耀在一個大戶人家門口的台階上坐下來,指了指身邊示意方解坐下。方解沒推辭,坦然而坐。

「大將軍要問什麼?」

「第一……陛下對這門婚事如何看?」

方解沉默了很久後認真的回答道:「陛下似乎並不想將長公主嫁給少將軍,第一是因為西南距離長安城太遠,而長公主是陛下最疼愛的女兒,沒有之一。第二是因為……是因為陛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少將軍平日里的事,所以不是很放心。」

「第三呢?」

羅耀問。

「沒有第三。」

方解搖頭。

羅耀笑了笑:「有,只是你不敢說罷了。陛下讓你來最重要的緣故是因為要對西北用兵,西北的事瞞不住人……陛下不信任我,他怕我會趁著西北亂騰的時候也跟著搗亂。你來,只不過是陛下借著長公主的婚事派你來查我而已。」

方解苦笑一聲,沒回答。

「第二個問題……」

羅耀似乎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要知道的事。

「蕭一九死了沒有?」

方解沒想到羅耀會問這個所以愣了一下:「我離開京城的時候他還沒死,不過以他的重罪應該活不了多久。陛下應該是在等著刑部結案的那天,將他和怡親王一同處置。」

方解不知道的是,蕭一九之所以沒有被立即處斬。是因為皇帝想試探萬星辰的反應,也擔心動了蕭一九萬星辰會有所舉動,畢竟那個人……太強了些。

羅耀搖了搖頭:「蕭一九那樣的人,若是想殺還是早一點殺的好。陛下這件事……只怕另有深意。」

方解不知道,羅耀也僅僅是好奇所以這個話題就這樣有些突兀的結束。

「第三個問題……若我誠心相邀你願不願意留在左前衛做事?如果我上一道奏摺,陛下應該也不會拒絕我的請求。你仔細想清楚再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對你來說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羅耀淡淡道:「我不自大狂妄,但你應該明白現在能指點你修行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這……對於方解來說真的是個難以抗拒的誘惑。

……

……

「不能。」

方解從鹿皮囊里取出煙斗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大將軍或許會覺著我不識抬舉,事實上我也覺著自己這樣拒絕有些白痴。沒有人比我對自己的身體更了解,所以我知道您說的是不爭的事實。留在左前衛,我就有可能破開一直以來我都破不開的桎梏……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留下。」

羅耀歪著頭看了他一眼:「理由?」

方解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月色下的他就好像一個吞吐著日月精華的妖孽。

「我想參軍想再次拿起橫刀躍上馬背在戰場上殺敵……若是我留在雍州……大將軍請恕我直言,那麼我要面對的敵人絕不是我想要面對的敵人。我在樊固生活了三年,那三年是我一生之中最踏實安穩的三年。就為了銘記這份安穩踏實,三年我記住了樊固每一個人的名字和面容。邊軍士兵和百姓加起來差不多有三千人,我不會搞錯任何一個人。」

「但他們死了。」

方解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如果他們的死和我有關係……我得再回樊固去贖罪。如果他們的死和我沒關係,我得再回樊固去報仇。」

羅耀淡淡道:「你不像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方解笑道:「衝動起來有時候不是人。」

羅耀竟是被他這句無聊的話逗的笑了笑:「你應該知道我的不少事,因為我知道你不會讓自己一無所知的到雍州來。當初我被人擊碎了氣海的時候僥倖不死,但我生不如死。記得就在我自暴自棄的時候,有個人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心有所執,方有所成。若是當初我沒聽到這句話,說不定我現在要麼是一具枯骨要麼是一個廢人。」

「你心中也有執念。」

羅耀道:「這很好,你我的性子很像……軍人自然有軍人特有的血性,傷害了我的朋友如果當時我無能為力,不代表我以後會假裝遺忘。當我有能力的時候,那些傷害我朋友的人難道還想自由自在的活著?」

方解聽到這句話心裡一盪,他想起了樊固那些鄉親。每一張臉都不止一次在他腦海里浮現過,而且從來不曾模糊。

「男人立志報仇是一件很艱辛也很值得驕傲的事,我不會阻止你。」

羅耀從方解手裡將煙斗拿過來,深深的吸了一口:「這麼好的煙絲……出自南燕?」

「是……貨通天下行從南燕販運到長安城的。」

方解回答。

羅耀嗯了一聲:「但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留在左前衛和你報仇沒有一點衝突?」

「啊?」

方解詫異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羅耀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看起來比方解更像妖孽:「不只是你,只怕包括陛下在內許多人都以為我會不忠,最終會做出對不起陛下對不起大隋朝廷的事來。這樣想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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