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0161章 命運總是如此可悲可笑

坐在方解面前的人,方解似乎沒有見過。

在昏昏沉沉中醒來的時候,方解發現所處的位置一點都不熟悉。這裡不是他租下的那個鋪子,不是散金候府,也不是演武院的宿舍。他睜開眼的一瞬,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臉色陰沉的陌生人。然後看到的是這人身上那件顏色很鮮艷的飛魚袍,他想抬起手揉一揉疼痛欲裂的額頭,卻發現胳膊根本抬不起來。

他低頭看了看,於是看到了身上拇指粗的鐵鏈。

方解下意識的咬了一下舌尖,然後確定這不是做夢。

右臂上的疼痛還在,胸口上的疼痛也在,只是身上那身演武院的院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扒掉,現在只剩下一套白色的衣褲。鐵鏈很粗很牢固,兩頭固定在石床上,雖然勒的不算很緊,但方解絕對不可能掙脫出來。

坐在他面前這個人方解沒有見過,雖然這身飛魚袍方解很熟悉。方解見過羅蔚然,見過侯文極,這個缺了一條胳膊臉色很冷的傢伙,方解依稀覺著有些熟悉感,但卻想不起來這熟悉感是源自記憶中何處。

這是一間石室,光線很暗。若不是屋子裡點著油燈的話,肯定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石室里也很空曠,除了這一張石床和旁邊的椅子之外,唯一的裝飾品就是牆壁掛滿了的刑具,各式各樣。

方解坐不起來,他被鐵鏈鎖在石床上只能躺著。所以他要想看到身側的人,腦袋必須扭向一側。這個動作持續時間太長的話,脖子會很酸痛。

「很詫異?」

坐在方解身邊的獨臂男人見他醒了,等方解適應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

方解回想了一下自己昏迷之前的事,隨機感覺有些可笑。被教授墨萬物帶去了半月山,一開始他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比試。順便避暑,還能嘗嘗墨萬物所說的鮮美的六腮魚,過程一定很輕鬆。他把這當做一次出遊,前世在學校的時候也經常有這樣的活動。

他吃到了六腮魚,確實很美味。

半月山裡也確實很涼快,沒有一絲暑氣。

在吃過六腮魚之後不久,方解發現這個比試一點兒都不輕鬆了。他靠近袁成師那些人駐紮的地方,發現少了十個學生,於是悄無聲息的遁走,沒過多久就找到了劉爽和馬麗蓮他們。而當他到達的時候,劉爽已經死了。

方解看到了那個佛宗的年輕僧人的時候,才醒悟原來這場比試根本就是個陰謀罷了。在那個時候方解的憤怒難以抑制,何止是因為墨萬物而生氣?何止是因為那些學生無辜之死而生氣?何止是見到塵涯而生氣?

這種憤怒,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這是有生以來他第一次選擇信任除了沐小腰他們之外的人,他也覺著他信任的人真的值得信任。甚至,他對大犬和沐小腰沉傾扇他們都不曾完全信任,因為他確定他們一定瞞著自己什麼。所以他才會憤怒的如此強烈,或許,他只是在恨自己怎麼會如此白痴,竟然選擇了相信幾個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人。

他在馬麗蓮的懷裡昏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樣一間石室中。方解雖然頭痛欲裂雖然還有些迷糊,但他能猜到這是什麼地方。聽到那個男人問自己問題,他沒有再去看那個飛魚袍,而是有些專註地打量著他靠著這一側牆壁上的那些刑具,雖然光線很昏暗,但方解能看清那些刑具上哪怕很細小的零件。

過了好一會兒,方解才搖了搖頭:「沒什麼詫異的。」

停頓了一下,方解看著頭頂正上方問道:「可以給我點水喝嗎?當然,如果你能給我些吃的,我也不會拒絕。」

「沒問題。」

身穿飛魚袍的獨臂男人站起來,微笑著對方解說道:「現在你還沒到死的時候,所以水和食物都會給你。如果你願意,我甚至可以幫你打開鎖鏈。」

「別客氣。」

方解微笑道:「這樣挺好,最起碼能讓我冷靜。」

「不得不說……你讓我很佩服。」

獨臂男人微微嘆了口氣道;「若是換作是我,前一刻還是大隋百年來第二個天才,是陛下讚許推崇的青年才俊,是演武院頭名。下一刻,被人打沒了半條命還被鐵鏈鎖住,關在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石室里。我一定會很瘋狂,瘋狂到無法自制。」

方解笑了笑道:「請你幫我胸前的鐵鏈稍微往左側挪開一寸,行嗎?」

獨臂男人愣了一下,沒有拒絕。他將鎖鏈挪開後問道:「為什麼?」

「壓著傷口,有些不舒服。」

方解說:「謝謝,再見。」

獨臂男人怔了許久,然後轉身走出石室,再也沒和方解說一句話,也沒有回頭看。他出了門之後推開一道手臂粗的鐵柵欄門,走過一條十幾米長的黑暗的過道,出來的時候還是一間石室,但很大很明亮。窗子外面透著陽光,而不是之前那間石室如地獄般的陰冷黑暗。

「怎麼樣,他醒了?」

「醒了?」

「沒哭沒鬧沒掙扎?」

「沒有。」

「他是個聰明人。」

問獨臂男人話的人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用很嚴肅的語氣吩咐道:「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對他用刑,如果讓我知道有人動了他休怪我無情。另外,如果卓先生來……你告訴他,這是陛下的意思,我也沒有辦法阻止。還有,如果演武院有人來,不要阻止來人去見方解。」

「方解的同伴,先不要動。散金候府外面布置人手,只要他們不出長安城就不要驚擾。」

「沐千戶呢?」

獨臂男人問。

「我會調她出去公幹,等她回來之後,這事兒應該就有定論了。」

發話吩咐的人也身穿飛魚袍,頭戴梁冠,但他的飛魚袍和獨臂男人的略有不同,這身衣服,大內侍衛處只有兩個人有資格穿。一個是羅蔚然,一個是他……侯文極。

「鎮撫使……」

獨臂男人猶豫了一會兒後問道:「我不明白,既然這是陛下和周院長的意思,為什麼還要對方解這麼客氣?以咱們情衙問案的手段,沒幾個人能保住什麼秘密。」

「任何事都不是絕對的。」

侯文極笑了笑,轉身往外走:「按我說的去做,如果方解必死無疑,在他死之前也要讓他盡量活的舒服些。」

「我知道了。」

獨臂男人點了點頭,態度恭謙。

……

……

嘭!

一聲巨響之後,珍貴的金絲楠木的桌子被砸了個粉碎。飛揚的木屑和桌子上的東西激蕩的到處都是,甚至有不少掉落在桌子對面那個老者身上。茶杯飛起來之后里面微燙的茶水潑出來,也全都灑在那老者身上。但他卻好像並不生氣,也沒有一點反應。

他是大隋身份最尊貴的幾個人之一,他是大隋演武院的院長。自從他坐了院長以來,還沒有敢砸他的桌子指著他的鼻子質問。

但是今天,他承受的不只是木屑茶水還有無盡的憤怒。

「給我一個理由!」

一拳砸爛了周院長桌子的是女教授丘余,因為激動憤怒,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向外凸出,所以顯得格外詭異。她的表情猙獰無比,誰也不敢確定她下一秒是不是就要殺人。而此時站在周院長房間外面的幾個人,包括教授言卿和重傷被人攙扶著的墨萬物,誰都不敢推開門去勸。

他們互相看了看,只能苦笑。

「這桌子很貴,如果賣了的話足夠一戶普通人家三年的吃穿用度。」

周院長將自己身上的東西拂去,搖了搖頭道:「你的脾氣就不能改改?這麼多年來一點都沒有變化。」

「回答我!」

丘余的白眼直視著周院長的眸子,怒意在眼睛裡不可抑制的溢了出來。

「其實你自己都能明白。」

周院長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對丘余說道:「我第一次和那個小傢伙見面的時候,就跟他說過。他這個奇蹟是陛下一手捧起來的奇蹟,陛下不會允許有人輕易毀掉這個奇蹟。尤其是,在即將對西北開戰這個時候,這個奇蹟有著很多作用。但如果他不能讓陛下滿意,那麼陛下一定會親手毀了他。而如果這個奇蹟本身對陛下就存在威脅的話,那麼在確定之後就必須儘快剷除。」

「為什麼!」

丘余怒吼道:「我現在要知道的是為什麼!他才進演武院十天,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十天之前你還確定他將來有可能成為羅耀那樣的高手,今天就把他送進了大內侍衛處的密牢?!為什麼十天之前你還答應他幫他了解自己的身體,十天之後就成為斷送他前程甚至生命的劊子手!」

「給我答案!」

她嘭的一拳砸在身邊的牆壁上。

牆壁直接被她一拳砸穿,但並沒有結束,隔壁房間里如同卷過一陣颶風,屋子裡的東西盡數被摧毀,然後另一邊牆壁扛不住壓力轟然碎裂倒塌,如同被一顆炸彈擊中了一樣,瞬間崩潰。

「我說過,你不是一個笨蛋,你心中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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