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0120章 大膽毛賊!

穹廬其實就是一排很簡約的木屋,如果是和皇帝的身份相匹配的話甚至可以說為簡陋。只是幾間並不起眼的木頭小房子,外面種著的也不是花草而是幾排黃瓜豆角。房子也不高大,和太極宮裡那些龐大的建築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有一些綠色的藤蔓順著木牆爬到了房頂上,卻沒有開花,叫不上來是什麼名字。

緊挨著窗口就是一個土炕,似乎讓皇帝坐在書桌前處理朝政是件很艱難的事。無論是太極宮東暖閣還是這個穹廬,小土炕就成了御書房裡的標誌性東西。不過土炕緊挨著窗子,累了的到時候,坐在炕上靠著軟墊欣賞一下窗外的景色,倒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但就是這樣簡陋的地方,卻毫無疑問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心臟。每年夏天,皇帝都會移居這裡處置朝政。也不知道有多少政令出自這裡,有多少奏摺送進這裡。方解上次來穹廬的時候曾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土炕矮桌上的奏摺摞起來能有半人高。而且這最多也就是一天的奏摺,方解難以想像日復一日的看奏摺會是一件多令人頭疼的事。

可皇帝對於這個龐大帝國的了解,皆來自那一份一份的奏摺。

有時候方解就會想,如果那些奏摺里有一半奏報的是假的消息,那麼這個皇帝無論多英明,只怕也很難成為讓百姓稱道的明君。如果他將這個想法告訴皇帝的話,一定會將皇帝逗笑。然後皇帝會很認真的告訴他,每天所看的那麼多奏摺,或許真就有一半人在說謊話。

一個合格的皇帝,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辨別出這些奏摺里什麼東西是真的,什麼東西是編造出來的。

還要從謊言的背後看到真相。

要想成為一個百姓口中的聖明皇帝,又豈是簡單輕易的一件事?下面的地方官,十之六七都是報喜不報憂,唯恐一份說真話的奏摺毀了自己的前程仕途,但只要認真去推測,還是能從他們的奏摺里,或是與別人的奏摺對比之下發現真實。

比如有些縣鬧了水災,縣令為了怕朝廷責備平時修建堤壩不利,往往都會想辦法瞞住上面,然後儘力想辦法救治災民免得事情鬧得太大。可這是以前,天佑皇帝登基之後做的最讓人覺著不可思議的事,就是讓那些地方官們不敢互相包庇。可即便如此,那些呈遞上來的奏摺也沒有多少千真萬確的事。

地方官和京官不同,京官十之六七手裡都沒有實權,每天到衙門報備,幹完手裡那點事還有不少閑工夫無所事事。地方官如果真想把自己治下管理好,估摸著就算二十四個小時不睡覺也干不完該乾的事。

再有本事的人,管理一方也會出現什麼紕漏。

所以,在奏摺里多寫一些讓陛下開心的事少寫一些讓陛下鬧心的事,這樣的習慣可不是大隋才有的。

歷朝歷代,大抵都是這樣。

方解走到那排木屋外面的時候,向守在外面的飛魚袍說明是陛下召見他。那飛魚袍轉身進去通稟,站在門口輕聲說了一句。在門口伺候著的秉筆太監蘇不畏嗯了一聲,轉身進了裡屋請示皇帝。

「讓他等等。」

皇帝也沒抬頭,手提硃筆在一份奏摺上批示著什麼:「江南淮水才進夏天就開始不老實了,朕去年派人監督修建堤壩,歷時一年大堤還沒有建好……若是不重視,說不得會死不少人。淮揚郡守杜無昧是難得不說假話的,他說大堤不安穩就肯定是不安穩。淮水數千里,真要是鬧騰起來百姓有多少無家可歸的難以想像。」

蘇不畏垂首道:「那奴婢讓他在外面等一會。」

「嗯。」

皇帝嗯了一聲,又抬起頭吩咐道:「去把戶部尚書張朝沖,工部尚書劉仁靜叫來,立刻。」

「喏。」

蘇不畏躬著身子退出去,輕輕帶上裡屋的房門。

走出屋門,蘇不畏見那個少年有些局促的站在外面,他嘴角上帶著歉意的笑了笑道:「你現在外面候一會兒,陛下正在處理朝事……江淮好像有些水患,等陛下召見完了戶部和工部的兩位尚書大人就會見你了。」

「多謝公公。」

方解抱拳道謝。

蘇不畏點頭微笑,從方解身邊走過去的時候又停住低聲說道:「你可以到那邊林子里歇會,只是別胡亂走動。一會兒陛下處理完了江南的事,我自會去尋你。」

「多謝。」

方解再次抱拳施禮,看了看院子角落處說道:「我就在那邊站著吧,不敢隨意走太遠。暢春園裡貴人多,萬一衝撞了不好。」

蘇不畏讚許地看了方解一眼,然後急匆匆的離去。

……

……

方解走到小院的角落處,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注意自己隨即鑽到一塊假山石後面坐下來。一整天了就早晨吃了點東西,現在早就餓的前心貼後心。若是就那麼在外面站著,他真怕自己會忍不住兩腿發顫身子發晃。他身為斥候,挨餓其實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一天吃不上東西對他來說也不是扛不住,可這裡不是樊固,在這裡他得時刻恭恭敬敬的站著。

能找個地方休息會兒,何樂而不為。

假山石後面空間不大,緊挨著花牆。方解在石頭上坐下來,聽著肚子里越來越響亮的咕嚕聲無奈地嘆了口氣。反正皇帝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見他,他索性閉上眼靠著石頭休息養神。大概半個小時之後,方解聽到腳步聲響起,他順著假山石的縫隙看過去,就見蘇不畏引領著兩位身穿紫色官服的人快步走了過來。

他看到蘇不畏朝自己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看似隨意,但方解卻感覺自己哪怕是在假山石後面,也沒逃過那個閹人的眼睛。

等蘇不畏三人進了木屋,方解再次靠在石頭抬頭看著天空。就這麼無聊的坐了很久,一直到天色都黑下來他也沒等到蘇不畏來找自己。肚子里咕嚕咕嚕的聲音越來越響,方解忍不住嘆了口氣心說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木屋裡面已經掌燈,能看到屋子裡皇帝的影子映在窗子上。方解忍不住感嘆,皇帝已經在那裡坐了至少四五個小時沒挪動地方,也夠累的。

他左右看了看,見那些守在院子外面的飛魚袍沒人看向自己這邊。他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沒忍住,悄悄從石頭後面伸出手,摸索了一會兒拽下來一根黃瓜。在衣服上胡亂擦了擦,盡量不發出聲音的開始吃。

一根黃瓜下肚之後,反而更餓了。

吃完之後,他索性探出半個身子繼續摸索。借著微弱的月光,一口氣摘了三四根抱在懷裡。

剛要吃,忽然聽到又有腳步聲傳來。他嚇了一跳,連忙將那幾根黃瓜塞進衣服里。才藏好,就聽見外面蘇不畏的聲音響起:「方解,陛下讓你進去。」

方解用最快的速度將嘴裡的黃瓜咽下去,整理了幾下衣服後從假山石後面鑽出來。他語氣歉然的對蘇不畏說道:「卑職竟是睡著了,請公公勿怪。」

蘇不畏似笑非笑的看了方解一眼,嘴角上的笑意有些古怪。方解沒看懂,但卻知道這笑意絕對沒有什麼惡意。

跟在蘇不畏身後,進了房門之後方解施禮道:「斥候隊副方解,叩見陛下。」

「起來吧,朕忙著處理些朝事倒是讓你在外面等的久了。過來這邊,朕有事問你。」

方解起身,微微傾著身子走到裡屋。然後對還沒有離去的兩位大人行禮,他彎腰的時候發現那兩位大人的腿都在微微發顫。

也是餓的啊。

方解心裡笑了笑,心說你們可沒有黃瓜吃。

皇帝從矮桌上拿起一張紙遞給方解說道:「這是今年演武院算科的考題,朕特意跟周院長要了一張來。這只是考卷中的一題,你看看如何解?」

原來皇帝還是要考究自己。

方解雙手將那考題接過來,借著燈光看了看。

入夜掌燈,有蠟燭十根。先點第一根,燃盡後再點第二根,燃盡後再點三根,燃盡之後將所余蠟燭一併點燃,恰有風吹過,只有一根未熄滅,至天明,還剩下幾根?

見方解微微皺眉,皇帝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這個問題在演武院的時候,幾個大人物似乎沒一個答對的。大部分將答案想的太過複雜,而想的太簡單的又被這題面帶偏了思路。

「四根。」

皇帝嘴角才勾起笑意,方解就給出了答案。

「嗯?」

站在他不遠的兩位尚書大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他,皇帝笑了笑點頭道:「看來朕給你這五門優異也不是作假,這麼快就能說出答案倒是讓朕沒想到。」

方解心說這個沒有腦筋急轉彎的世界啊,真無聊。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一邊的工部尚書劉仁靜肚子忽然很不爭氣的叫了起來。這位剛剛被皇帝狠狠罵了一頓的尚書大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掩飾臉上的尷尬。之前陛下責問他為什麼淮水大堤已經修了一年,還擋不住水患的時候他嚇得忘了餓。這會兒卻控制不住,肚子里早就已經空空如也了。

「什麼聲音?」

皇帝側耳聽了聽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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