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173章 最後一關

月光時隱時現,山林忽明忽暗,空氣中彌散著野花野草的芬芳,石縫裡的茅草在夜風中簌簌有聲地顫動。

「一個跟一個,小心腳下,不許喧嘩。」命令從隊伍前頭低聲傳了下來。

百多人的隊伍排成一路縱隊,在山林間行進著,除了低聲的傳令聲,沒有人說話,咳嗽的人也用手捂著嘴,傷員躺在擔架上,緊緊咬著被角,悶住聲音。

從崖頂下來的時候,根本沒有路,地面崎嶇不平,東一堆石塊,西一叢灌木,著實費了些力氣和時間,部隊才進入了一個峽谷。

黃曆帶著幾個尖兵和秦老栓、林大猷走在最前面,這是一片夾在兩面陡坡中間、彎彎曲曲的長谷,中間一條清水石澗,流泉碰在石上,淙淙作響,點滴都留在地上,並不曾流出山去。陡坡上面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崗,其後更高處是黑魆魆的山巒。

天邊漸漸地亮了起來,儘管有陡坡遮擋,依然能感覺到光線的變化。一道淡紫色的光線,象夜晚點燃作為自由信號的烽火,掠過群山的頂端,峽谷里飄浮著帶著露水的的薄霧。

等到他們走出峽谷,只見那綿延無盡的天涯,正浮起半圓大紅的朝陽。那朝陽先呈現出一團柔和的紫紅,開始並不耀眼。接著,它很快地騰躍而起,綺麗的彩霞一下子變得金光灼灼,閃起一片輝眼的金黃。

黃曆等人走上了一丘石多草稀的山包,看著渾圓的朝陽在群峰之巔象火焰似地放射著紅光。真是美妙啊,大自然的美景,黃曆和程盈秋的手不自覺地拉在了一起,誰主動誰被動已經無關緊要,面對這金光燦爛的朝陽,天空中好象奏著一曲交響樂,一片響亮的、富於感染力的曲調送入人們的耳中。

……

黃曆和沈棟率部攀爬懸崖,成功擺脫了敵人的包圍,而且由於痕迹消除得很乾凈,使敵人誤以為他們化整為零,分散躲藏在流花溝深處的山林之中。於是,調集了大批的皇協軍,開始了聲勢浩大的搜山行動。折騰了一天一夜之後,才發覺情況不對,而此時,黃曆等人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快速行軍,已經極為靠近游擊隊所在的山裡,橫在他們面前的還有一道封鎖線,擔任守衛的是剛剛組建時間不長的偽治安軍。

偽治安軍,又名華北綏靖軍,是抗日戰爭期間,日軍華北方面軍扶植的一支中國漢奸武裝。自七七事變後,日本侵略者積極在華北地區扶植偽政權。偽臨時政府成立時,對治安問題,王克敏沒有適當的人選。而齊燮元受到日軍多田中將的「優遇」,由多田中將推薦,被任命為偽治安部總長,齊燮元想建立一支完全聽命於自己的軍隊。

齊燮元認為,要編練軍隊不能用黨軍人員,而其它人才又有缺乏之感,必須「先造就幹部將校」,訓練一批青年作自己的爪牙,方可重新改良。齊燮元向日軍拋出「先設學,後建軍」的方案。隨著日軍侵華的不斷深入,其兵力漸漸不敷分配。為解決其兵力不足,鎮壓抗日力量,日軍便想利用齊燮元「作傀儡」,在華北建立一支正規偽軍,充當日軍侵華的炮灰。日軍認為,一支正規軍隊,它的基本幹部必須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日軍想招收一批思想單純的青年,向其灌輸奴化思想,以便於驅使。

因此,齊燮元的方案一拋出便得到日軍的支持。於是,齊燮元先後在北平的通縣、清河建立了軍官學校、軍官訓練隊、軍士教導團、譯務訓練班,為建軍培養軍官。軍官訓練隊,招募國民黨軍隊失散的舊軍官,培養連以上軍官。軍士教導團,招考具有小學文化程度的青年,培養中士班長。譯務訓練,招考懂點日語的青年,培養日語翻譯。同時,北平的偽政府內務部,向華北各縣發布命令,強征壯丁,建立起一支「正規軍」,命名為「華北治安軍」,投入所謂「華北治安戰」。

華北治安軍的總司令由齊燮元擔任,而齊燮元作為老派軍閥,雖然也打過多年的內戰,但其出身卻是滿清的秀才,這豎版書讀多了就容易頭腦僵化。說到頭腦僵化,並不是對齊燮元的誣衊。舉個例子:偽綏靖軍成立的時候,齊燮元最重視的一件事情,不是裝備,不是訓練,卻是大修「武廟」,讓偽軍將領們去參拜,美其名曰:要偽軍獲得「精神上的力量」,當然他自己也方便從中貪污。

武廟,歷代都有供奉,以鼓勵武將勇往直前,精忠報國。明初一度廢棄,清代重建,武廟在北京德勝門內西大街,又名關岳祠,清代供奉關羽岳飛。齊燮元開武廟,地方沒變,然而,關羽忠烈千秋,岳飛專殺韃子,這兩位顯然日本人都不能認可,理由很簡單,影響不好么。於是這位齊總司令靈機一動,廟沒變,神仙改了。主祀老武神姜子牙,從祀挑了諸葛亮,張良,還有兩個新增加的,一個是岳忠祺,一個是施琅,都是為滿清效力的漢族將領,嘿嘿,這二位得樂成什麼樣,後繼有人哪,咱在滿清當狗都沒有這樣風光過。

不過,面對這樣一堆大雜燴式的神主,對比今天政治學習的效果,對這幫有奶就是娘的偽軍將領來說,這樣的武廟能帶來多少「精神的力量」,可想而知。齊總司令的迂闊也可見一斑。更熱鬧的是,齊燮元還在武廟,親自擔任授旗官,為每個偽軍團授予了軍旗,儀式十分隆重,每次都有日本高級軍官來參加。

偽治安軍建軍後,齊燮元急於做出成績以博日本人的歡心,積極推行「治安強化運動」,而活躍在北平附近的游擊隊便成了他最方便的目標,於是他主動請纓,派出治安軍參與對游擊隊的圍剿和封鎖。

趙堡是一個三百來戶的村莊,村莊緊靠大路東側,有一大片互相連接的藕塘,半月形的圍繞著村莊。經過村民年長日久的堆積,使得塘前一帶的堤堰愈加高聳,成為一道天然的阻擊屏障。

黃曆和沈棟率領部隊用一天一夜的時間急行到此地,在夜間突然包圍了該村,部隊秘密進入,一舉控制了維持會的烏合之眾,然後在村口放了便衣暗哨,封鎖了消息的散出。等到天亮,一些農人照常下地幹活,但看起來都沒什麼力氣。村子看起來還是那麼平靜,其實地里的農人都是由士兵假扮的,給外界造成一種假象,並且擔任起警戒的作用。

人困馬乏的部隊終於可以在這個村子裡吃上熱飯,喝上熱水,休息一下透支的體力。但黃曆和沈棟等人的心卻還提在半空,因為前面扼守他們歸路的據點裡有一個營的治安軍,其中還有日本顧問。

「偽軍就是人多,戰鬥力並不強。」沈棟試探著說道:「等我軍養足精神,一鼓作氣衝過去,應該不是很難。」

「俗話說:歸師勿遏。偽軍只能依靠據點進行固守,應該不敢出來追擊,我們休息一天,趁夜突圍,應該還是有把握的。」區忠揉著眼睛,疲累不堪的樣子。

「先去休息吧,疲憊之師是打不了勝仗的。」黃曆笑著擺了擺手。

真希望天快些黑下來。躲在這裡一來是因為白天行軍過於顯眼,二來也是考慮到戰士們的體力。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的部隊,是不能與敵人作戰的,就算是偽軍,也不行。當然,風險是存在的,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不會出什麼意外了。

黃曆也睏倦得很,他微微閉上眼睛假寐,腦子裡卻始終平靜不下來,迷迷糊糊中他一會兒夢見自己踩著沒膝的積雪在茫茫雪原上跋涉;一會兒又夢見摟著程盈秋軟軟的身體,在占她便宜;一會兒又夢見了他被鬼子追趕,上天迴路,入地無門……

「老三,醒醒,老三。」沈棟在外面轉了一圈,回來見黃曆閉著眼睛,手腳亂動,嘴裡還直哼哼地直叫喚,知道他睡壓住了,趕忙推他的肩膀。

啊,黃曆睜開了眼睛,一時昏花愣怔,等清醒過來,卻還覺得夢中受到的驚慌,一直纏著他的心神。

「別在椅子上歪著,上炕好好睡吧,我剛巡查完,應該沒有問題。」沈棟笑著說道。

「不行,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可千萬不要出紕漏。」黃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大步走了出去。

村子裡靜悄悄的,百姓們不知道是哪裡開來的軍隊,都惶恐地縮在家裡,用破缸、石頭擋在門,希望能以此來抵擋暴力和蹂躪,儘管他們知道,那些東西起不了什麼作用,但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多些心理安慰。

黃曆走在村裡的街道上,偶爾能聽見旁邊房子里傳出些響動或小孩子的哭聲,但隨後便消失了。他淡淡一笑,對老百姓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也不會向他們炫耀自己帶領的是一支抗日的隊伍,是消滅鬼子的漢奸的。而且,這對他們來說,也未必是件好事,就這麼突然地來,再悄悄地走,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書房裡比較明亮,極分明地顯出壁上掛著的朱拓的大「壽」字,陳摶老祖寫的;一邊的對聯已經脫落,鬆鬆地鄭了放在長桌上,一邊的還在,寫著「事理通達心氣和平」。書案上是一堆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錄集注》和一部《四書襯》。

「爹,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沈玉婷面帶憂色地走進來,對著沈輔弼問道。

沈輔弼抬頭看了看女兒,雖然他也是心中忐忑,但還是勉強笑著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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