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160章 荒野破廟

曠野里一下子暗了下來,烏雲黑壓壓地蓋在頭頂,雷在西北方向隆隆滾動著,聲音沉悶而又遲鈍。

周圍是個大荒場,春天一片鹼,夏天一片水,是個十年九不收的地方。因此顯得格外荒涼、空曠。前面在一個平地凸起、象個孤島似的平台上,出現了一座破爛的小廟。周二走過這裡,聽人說過,這座廟不幹凈,就是說,愛鬧鬼兒。可現在走在這荒郊野外,大雨馬上就要傾盆而至,也就顧不得許多了。而且現在是白天,他雖然心裡有點彆扭,但也並不是特別害怕。

招呼一聲,他和兒子周蛋推起板車,加快了腳步,大步夾小步,三步並兩步,一陣疾走緊顛,向破廟奔去。兩個人剛剛趕到廟門口,一道立閃,跟著一個炸雷,隆隆的餘音還未消散,大雨點子便落了下來。砸得地面上砰砰啪啪響成一片,雨點由稀而密,由緩漸急,轉眼便成了滂沱大雨。周二和周蛋站在門樓下,相視一笑,為暫時躲開這淋頭的大雨感到十分慶幸。

游擊隊接受軍統天津情報站的任命,成為第二十二路軍以後,周二家的聯絡點著實忙了一陣,軍統組織的天津、北平的抗日青年不時前來,通過周蛋的引路,潛過封鎖線,去參加充實游擊隊。周蛋年紀雖小,卻已經成為一個有相當經驗的小交通員了。

等到第二條、第三條聯絡線建立起來,周二家裡又清靜下來。不久,因為黃曆的建議,軍統讓周二搬了家,搬到了北平的北郊,成為北平抗團專用的聯絡點。每天,他都會拉著板車進城,賣些蔬菜瓜果,再拉些破爛回去,一來二去,連城門處的鬼子和警察都認得了他。而就在這種看似平常的掩護之下,他那散發著糞臭味的特製的板車木板夾層里有時便會藏上些子彈,裝上三四顆手榴彈送進城裡,成為北平抗團殺日除奸的武器。

廟院正中是座大殿,破爛不堪的門扇大敞四開,被狂風吹打得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前頭有棵古槐樹,樹榦已經空了,連樹皮也已經脫落乾淨,樹上的枝丫也十有八九都枯死了。被風一吹,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荒地古廟,四鄰不靠,寂無人聲,被這風雷雨閃一襯,更顯得陰森、荒涼。

周蛋坐在青石門墩上,無聊的折著草棍,抬頭望了望外面的大雨,不由得罵道:「這老天爺,偏偏跟咱爺倆兒過不去,晚下一會兒,咱就能到家了。」

「十幾里地呢,哪能一會兒就到。」周二點起煙袋鍋,坐在廟門坎上,望著被粗風暴雨籠罩的荒地。在高高的石階下面,是凹凸不平的荒場,高處長滿了紅荊,窪地則長著蘆葦。路邊已經形成了不少小水窪,大大小小,形形狀狀,對著風雨,閃著白光。

「爹,聽說這廟裡有女鬼……」周蛋突然壓低了聲音,欲言又止。

當時農村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習慣,因為沒有電,燈油也緊缺,漫漫長夜就顯得難熬了。唯一的娛樂是大家湊在一起聊天打屁,互相講些道聽途說的奇聞軼事。越是稀奇古怪的故事,就越招人愛聽。什麼東村廟裡一條長蟲檀條一般粗,張嘴能吸進一隻山羊呀;西庄一個老頭起五更拾糞,被鬼架上,一翅膀飛到了縣城裡呀;北鄉一個光棍夜夜有美貌狐仙陪伴,眼看瘦得沒了人樣呀……

這故事講得都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不由你不信。越講越怕,越怕越想聽。曲終人散時,嚇得人頭髮根子發奓,不敢回頭,總覺得身後有鬼怪跟著,進屋插門後再不敢出來。而且關於這個破廟也有好幾個故事。其中一個是說原來這破廟裡有師徒兩個和尚,一天晚上,一對夫婦路過借宿。那個徒弟見女的生得貌美如花,就起了歹意,趁那男人不備,一棍子將其悶倒,就來逼奸那女子。那女子倒是個烈性,見丈夫死了,便用簪子插了咽喉,殉情而亡。這時老和尚趕來,要將徒弟送官,這個徒弟一不做二不休,將老和尚也一併殺害,自己當了主持。那女的死得冤枉,便化作厲鬼前來報仇,終將惡和尚嚇死,然後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破廟裡哭拜自己的丈夫。

「別聽他們瞎說。」周二其實心裡也不平靜,但在兒子面前還得端著架子,他淡淡一笑,說道:「青天白日的,哪有什麼鬼呀神呀的。」

周蛋瞅了瞅廟裡面,吧噠吧噠嘴,沒有說話,看來還是有些不放心。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周二繼續開導道:「就說這世上有鬼,也找不到咱爺倆頭上不是。」

「那是,那是。」周蛋連連點頭,像個小男子漢挺起胸脯說道:「就是有鬼,咱是男人,陽氣壯,鬼是不敢靠前的,對吧,爹。」

傾盆大雨變成了蒙蒙星星的細雨,條條雨絲被風一刮,再叫閃光一照,成了金色的雨粉。周二望著天空,心想:雨快停了,今天趕到家裡是沒有問題了。

「爹,你聽。」周蛋突然躥到周二的跟前,抓著他的胳膊,臉上有些驚駭。

周二嚇了一跳,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起來。在嗚嗚的風聲中,似乎夾雜著一個女人的啼哭聲。開始,這哭聲是隱隱約約,若有若無。一會兒,越聽越真,斷斷續續的似乎是從大殿里傳出來的。

周二舔了舔嘴唇,伸手從板車上抓起根棍子,將兒子擋在身後,看著大殿方向,不由得心裡發緊。

霏霏小雨還在飄灑,但天空已經出現幾縷亮色。

廟院里,半人多高的蒿子長得密密匝匝,爛木碎磚遍地都是,更添荒涼和陰森。仔細辨聽,那女人的哭聲並不在大殿中,而是從大殿西北角上兩間破爛不堪的平房裡傳出來的。這兩間房子多年無人居住,風蝕雨沖,如今已經是窗殘門爛,頂塌牆裂。

周二雖然害怕,但還是眯起眼睛仔細向那裡觀瞧。周蛋從地上抓起兩塊石頭,一手一個,在爹的後面瞪著眼睛。在山裡穿來跑去,他的膽子比同齡的孩子要大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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