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123章 要官兒做

對於實力的認識,趙維光與黃曆的看法是不一樣的。趙維光的依據是人數、武器,黃曆更注重於人的素質,這也是北平抗團的經驗,不盲目擴大,加入前要嚴格考察,加入後要經過訓練。戰爭哪會不死人,可有的隊伍越打越強,有的隊伍卻由強變弱,甚至逐漸消亡。這裡面有指揮上的問題,也有隊伍運作上的弊病。

而趙維光的游擊隊在這兩方面都有毛病,首先,趙維光等游擊隊的幹部並沒有經過專業的學習,半路出家,只能是在實踐中慢慢學習,在與日軍的戰鬥中犯了正面作戰的錯誤,以至於損失過大;其次,對於軍隊的訓練不夠重視,當然,這也是抗日戰爭時期大多數軍隊的弊病,由於子彈缺乏,新兵往往只打兩三發實彈,便要上戰場了。訓練的不足,也是抗日戰爭中,中國軍隊的傷亡遠遠大於日軍的重要原因。

「游擊隊最強的時候,有五、六百人槍,土匪和游雜武裝都不敢輕易招惹我們。可經過鬼子的掃蕩圍剿,游擊隊傷亡很大,雖然補充了一些,但戰鬥力大大下降,那些混蛋們現在又開始蠢蠢欲動了。」白春國皺著眉頭,接著趙維光的話忿忿地說道。

黃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兵貴精而不貴多,以人槍數量來評價部隊的實力,恐怕並不準確。而且,恕我直言,游擊隊的運作似乎並沒有進入一個良性的循環,打過仗後,需要的恢複時間太長了。」

趙維光沉默下來,半晌才點了點頭,說道:「我們都不是軍事專才,拉起游擊隊,也是趕鴨子上架。陳先生說得對,游擊隊的運作確實有問題,還請陳先生不吝賜教,多多幫助才是。」

黃曆淡淡地笑著,卻不置可否。程盈秋有些著急,在他身後輕輕捅了一下。

趙維光和白春國對視了一眼,都明白了黃曆為何這種態度,很簡單,他在要權力。

沒錯,黃曆確實有這種想法,他是帶著計畫,而要實施計畫,就要在游擊隊里有一定的地位,有一定的權力,讓他只當一個智囊型的謀士,那不行。

「陳先生的意思我明白,要盡展胸中抱負,就得有發號施令的權力。」趙維光笑著說道:「我不是那種戀棧權力的野心家,而且這游擊隊長的職位也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只要陳先生有更好的辦法,使游擊隊能夠發展壯大,我立刻把這位置讓出來,去當一個不用操心的大頭兵。」

「呵呵,趙隊長這話說得,好象我此來便是要鳩佔鵲巢,爭權奪利。」黃曆笑著站起身,對趙維光說道:「不過,我確實有一個計畫,如果趙隊長覺得對游擊隊有利,那便給我個名義,讓我去放手實施。如果覺得不好,那也沒什麼,我們還是共同抗日的兄弟,聯合抗日的宗旨不變。」

「好,咱們一言為定。」趙維光伸手作了個請的手勢,「今晚咱們就抵足長談,熬個通宵。」

「別,別,我把文件資料取給給你,你慢慢看,我可得陪媳婦兒睡覺。」黃曆剛說完,便感到胳膊上被掐了一把,不用看,定是程盈秋惱羞成怒,施展絕技了。

趙維光沒有讓黃曆給他送文件資料,而是親自陪著他們回到了住處,又聊了一會兒,才帶著東西告辭。

「嗨,你是怎麼回事,剛來就向人家要官做,這還象不象話?」等屋裡只剩下兩個人,早就憋得夠嗆的程盈秋便開口問道。

「你不懂。」黃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出去轉了一圈,確認無人偷聽,才走了回來,脫衣上炕,笑道:「來,媳婦兒,把燈吹了,我好好講給你聽。」

程盈秋哼了一聲,坐在炕邊沒動地方。黃曆也不著急,往炕上一躺,閉上了眼睛,半晌,竟然發出了鼻息,似乎睡著了。

「你這傢伙——」程盈秋知道黃曆是在逗她,不禁氣惱地翻了翻眼睛,一口將油燈吹熄,爬到炕上,推了推黃曆,「說呀,你不是要講給我聽嘛?」

嗯,黃曆慢慢睜開眼睛,低聲說道:「媳婦兒,有些事情不象你想的那麼簡單,你離我近點,咱們小聲說話,別讓人聽見了。」

程盈秋使勁鍾了黃曆一下,側身一躺,給了黃曆一個後背,又拱了一下,沒好氣地說道:「好了,說吧!」

黃曆伸手摟住程盈秋,在她耳邊說道:「你以為游擊隊里都是一心抗日的愛國青年哪,三個大隊,到現在趙維光也未必能完全控制,起碼那個由二十九軍士兵和冀東保安隊殘部組成的第二大隊就並不惟命是從。至於那個由農民組成的第三大隊,如果再不發軍餉,也保不準會幹出什麼?我們的到來,對趙維光來說,是件好事,特別是你,提到我帶來了錢財,你沒看見他們的神情?」

程盈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抗日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軍餉會那麼重要?」

「那是你天真的想法。」黃曆輕輕捻著程盈秋的手指,緩緩說道:「並不是所有高尚的行為背後都有高尚的目的,說得簡單一些,當兵吃糧,天經地義,你沒有錢,又不肯象土匪鬼子似的去搶,士兵餓著肚子,還會聽你的命令嗎?」

程盈秋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是最實際的,但聽起來卻讓人不太舒服。」

「你以為人人都象你這樣,滿腦子為國為民的高尚思想,甘願流血犧牲去抗日而別無所求。」黃曆戲謔地說道:「我向他要官兒做,只是試探一下他的態度,我身上除了金條,還有委任狀,就算他是個野心家,想靠著手裡那點人馬升官發財,我也能單獨拉出一支隊伍來,雖然這並不是最理想的結果。你當我帶的人那麼簡單哪,他們都有各自的作用。」

「馮黑子和王老蔫原來是二十九軍的,那兩個軍官好象是冀東保安隊的,你是想憑他們把第二總隊——」程盈秋瞪大了眼睛。

「知道就行了,別說出來。」黃曆摟得更緊了些,有些睏倦地說道:「明天看趙維光的行動吧,如果他是個嫉賢妒能的傢伙,我們就自己干,總要讓計畫落在實處,讓你能圓自己的心愿。當然,如果我們不管不顧,照現在的情形發展,這支游擊隊想繼續支撐下去,很難哪!」

「不說了,睡覺吧」程盈秋有些意興闌珊,就是想一心一意地打鬼子,這種涉及到陰謀詭計的事情讓她很反感。

「睡覺。」黃曆閉上了嘴巴,他也確實困了。

……

油燈閃爍,趙維光在埋頭苦讀,已經是後半夜了,他卻沒有睏倦之感,反倒很興奮,不時擊節讚歎。

這才是游擊戰,這才是游擊隊應該採取的戰略戰術,想想自己引以為豪的妙峰山之戰,與日軍十幾坦克,十幾架飛機周旋戰鬥,這哪是勇敢,是盲幹啊,真是令人汗顏哪,純粹是一次莽夫行動。

黃曆給他的不僅是計畫書,還有關於游擊戰的書籍,這對於趙維光來說,不亞於獲得了無價之寶。經過了真正的戰鬥,也多少認識到問題的趙維光,在書里找到了自己指揮上的不足,獲取了大量讓他感到耳目一新,有如醍醐灌頂般的感悟。

誠然,國民黨抗日游擊戰術思想的成長,是抗戰爆發前後國民黨所面臨的軍事困境使然。這一情形必然使其呈現出應急性與實用性的功利目的。但依然有其一定的指導意義,對敵後游擊戰場的開闢和發展起著重要作用。

趙維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下地緩緩走出了屋子,望著天邊的月牙,陷入了沉思。

正如黃曆所想,游擊隊的發展遇到了障礙,沒有固定的資金來源,沒有源源不斷的武器供應,面對著鬼子的封鎖和掃蕩,游擊隊舉步維艱。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趙維光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游擊隊里的號召力,只限於那些熱血青年。而發不出軍餉,第二總隊和第三總隊就有嘩變的可能。趙維光知道不能奢望別人與自己有著同樣的精神境界,一年多來的歷練也讓他知道現實和理想總是存在著差距,這是一個不能迴避的問題。

與黃曆合作是不可避免的,不管他身後是什麼樣的背景,只要他是堅決抗日的,只此一點,趙維光便非常讚賞。而且,黃曆的計畫書也十分細緻中肯,對游擊隊的發展非常有好處。趙維光知道黃曆的身手和智慧,這從上一次潛入村子裡殺土匪,北平城裡的大行動便能看得出來。給游擊隊找個靠山,得到一個令人信服的名義,再加上黃曆的指導和訓練,游擊隊的強大是可以預期的。

那還猶豫什麼?趙維光自失地搖頭苦笑,難道自己說過的慷慨之辭都是虛假的,自己到底還是捨不得這個隊長之職?可人家也沒要求自己退位呀,只是要先成立一個教導隊,為游擊隊培訓一批骨幹而已。

一陣夜風吹來,趙維光不由得緊了緊衣服,東方已經有些發白,新的一天即將來到,自己該做出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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