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110章 木村的黯然

從長安街混雜在鞭炮轟鳴中的第一聲槍響,到下午……點鐘止,時間不過幾個小時,木村卻象度日如年般的難受他本來以為北平的局勢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對田邊盛武的保護是無懈可擊的,紀念日的活動一定會搞得有聲有色,他必然還要在平坦的大道上走著步步高升的路,誰知大地忽然顫抖起來,一霎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颳得他矇頭轉向,六神無主。他平時自以為是龐然大物,這時卻像裹在巨浪中的一塊鵝卵石,一會兒被飛浪捲起拋向海灘;一會兒又被驚濤吸走沉入海底,他完全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了。

一場狂風把他卷到那殘酷的現實面前,爆炸、破壞、刺殺在他負責治安的北平城裡鬧騰起來了他恨不能一下子撲上去,把這伙抗日分子抓在手裡,扯碎,嚼爛,咽到肚子里,以解心頭之恨。但是他和他的嘍啰們在這場敵人精心策劃的行動中東奔西撲,但卻無濟於事。

長安街上的精準刺殺,社稷壇的爆炸槍殺,城裡街巷之中的槍戰與搏殺,以及前幾次的案件,本來是在木村的腦子裡塞了一團理不出頭緒的亂麻,而在這些難題之中,不斷閃現的一個神秘人,讓木村似乎有了那麼一點眉目和線索。這個人是那麼強而有力,神出鬼沒,槍法精準,身手敏捷。木村想到這個人,就有些不寒而慄,以目前的保安和戒備狀況,似乎擋不住此人的手段。也就是說,這個人在理論上能夠殺死任何他想殺死的目標,也包括他,木村,北平憲兵隊隊長。

但現在,木村要擔心的並不是那個神秘的高手來要他的命,而是擔心他要承擔什麼樣的責任。華北派遣軍參謀長,現役中將,在北平被刺殺,這件事情本身便足以使自己的仕途划上句號,打上背包到南方戰場或許是個好結局,也許他還要被送上軍事法庭,為自己的失職辯解。不,那是一個軍人的恥辱,木村握緊了拳頭,如果是那樣,還不如保持體面,用剖腹來證明自己的武勇和剛烈。

憲兵副隊長龜田挪動著短粗的身材走了過來,後面還跟著兩個戴眼鏡的日本人,他的臉陰沉得要滴下水來,小鬍子一撅一撅地,白眼仁閃動著寒光。

「閣下,彈道專家已經來了,也許能得到有價值的線索。」龜田也知道這次北平的事情鬧得太大,他和木村都免不了處罰,聲音變得很低沉。

木村輕輕點了點頭,無言地邁步向前走,龜田等人跟在後面。拐過走廊,便是太平間,兩個日本憲兵在門口向上司敬禮讓路,木村面無表情,推門而入。

田邊盛武早已經變得冰涼,被白布蓋著,木村掀開蓋著的布看了一眼後,眼中露出不忍卒睹的神情,抬頭示意兩個彈道專家上前檢查。

兩個所謂的彈道專家上前又看,又量,折騰了好一陣子,才算完事。木村又派人帶著彈道專家去刺殺現場實地勘測,方才示意龜田跟著自己,一直來到了醫院的露台上,居高臨下,他望著北平城久久無語。

「龜田君,你看這座城市,歷史悠久,雄壯偉麗。」木村伸手指了指,帶著無限的感慨說道:「我喜歡去北海,爬到小白塔上,去看西山的峰巒,那高而遠的山峰把我的思想引到極遠極遠的地方去。再看看城裡數不清的名勝古迹,都帶著它的由歷代的智慧與心血,宮殿,壇社,寺宇,宅園,樓閣與九條彩龍的影壁,合抱的古柏,倒垂的翠柳,白玉石的橋樑,與四季的花草……」

「閣下,皇軍統治著這座古城,這裡的一切,都是我們的。」龜田不知道木村要表達什麼意思,只能猜測著說道。

木村抿了抿嘴,為龜田不解其意而感到悲哀,他慢慢地說道:「除了人心,那些不能活動的死物都是我們的。別小看了這摸不著,看不到的東西,它能使皇軍的統治只能停留在表面上,它還能使類似今天這樣的事情再次重演。上海,藍衣社已經開始了恐怖行動,天津、北平,也不會安寧。」

「閣下,如果有人用恐怖手段來對抗皇軍的統治,我們也會用同樣的手段去回敬他們,而且會恐怖百倍。」龜田眼中射出了凶光,咬牙切齒地說道。

木村微笑,沉吟了一會兒,慢慢說道:「人類在沒有進入戰爭狀態以前,臉上總是虛偽地遮蓋著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一旦進入了戰爭狀態,人類就會變成野獸,瘋狂地進行野蠻的殺戮,戰爭意味著流血和死亡,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們誰也無法擺脫這個現實。就我個人而言,並不喜歡這種殘酷的遊戲,但恐怖是必須的統治手段,卻不是唯一的。每個案子發生,我們都殺了不少人,可真正的作用有多少?那些抗日分子要達到一種目的,那就是利用我們的恐怖手段製造仇恨,我們越多殺,支那百姓對皇軍的仇恨才越分明;會恨,會報仇的人才不會老老實實地接受我們的統治。」

龜田撓了撓頭,他的小腦子還理解不了這高深的結論,在他的印象中,支那人都是軟弱的綿羊,抗日分子只是極少數冥頑不靈的個體。

木村苦笑一下,遺憾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龜田君,以後你會明白我說的話。你去吧,希望我的後任能抓住那個神秘的傢伙,能將北平的抗日分子一網打盡。這是我的心愿,卻沒法親手完成了。」

龜田張了張嘴巴,想說幾句安慰的話,但拙嘴笨腮,而且他也知道,這次的事情太大了,即便皇軍為了臉面,不會向外面公布田邊中將真正的死因,而且還會極力遮掩,但對於內部責任人的懲罰卻是不會寬容的,作為北平的憲兵隊長,木村無法逃避責任。想到這裡,他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木村再次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古城,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古老的土地上有著古老的建築和設施,近百年來列強馳騁在這片領土上,給這個國家和民族造成了嚴重的創傷,但卻無法帶走一寸土地,無法帶走一座建築。歷經滄桑的土地和建築依然存在,冷眼觀看著血與火的燃燒。

感悟,就在這個奇特的時刻,木村竟然覺得自己的思想升華了,他鄙視龜田,鄙視龜田之流的皇軍軍官。哼,除了殺人,他們還懂得什麼?低能,愚蠢,他們殺戮、破壞,正是缺乏主人的觀念,而這種觀念恰恰是創建東亞霸業的精神支柱,抽掉了這根支柱,東亞霸業的大廈還靠什麼支撐?聖戰還如何進行下去?又將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

細小的雲片在淺藍明凈的天空里泛起了小小的白浪,又慢慢地在每一瞬間發生著變化。

興奮與喜悅過後,存在黃曆心中的便是更多的問題,行動是成功的,但也要考慮到以後更加艱難的環境。鬥爭的策略是否要改變,又如何改變,便成了圍繞他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念頭。

根據曾澈傳來的情報,上海的軍統特工依靠租界藏身,對日本人和華籍通敵分子展開了大規模的恐怖活動,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曾澈的言外之意是想讓黃曆也在北平搞類似的行動,但黃曆卻不是這麼想的。

上海與北平不同,北平除了燕大等寥寥幾所外籍學校外,盡皆被日軍佔領,出了校門,便陷入了危險之中。日本憲兵、偽警察、偵緝隊、特務,在街上巡邏亂竄,可以隨意對可疑分子進行檢查逮捕。而上海,有各國的租界提供庇護,日軍無法囂張跋扈,無所顧忌。

如果在北平開展象上海那樣頻繁的恐怖活動,北平抗團必然要遭到日本人的反撲,暴露的危險大大增加,本來不大的力量便有被瓦解的危險。

反抗不能停止,但卻不必象上海那樣見日本人就殺,而是要選准目標,精心策劃,每擊必中,講質量而不尋求數量。就象七七紀念日的大行動,對日本人的打擊,對民眾的鼓舞,要勝過十幾次,甚至幾十次小行動。

日軍現役中將啊,這條大魚被殺,應該能堵住曾澈的嘴了吧?黃曆抿起了嘴角,真的是很得意。斬將奪旗,這可是評書里的大英雄最露臉的兩件事情,自己已經干成了一件,嘿嘿,除了自己,還有誰能如此厲害。

程盈秋匆匆忙忙走了過來,不由分說,直接來解黃曆的衣扣,急三火四地弄了黃曆一頭霧水。

「嗨,幹嘛呀?」黃曆抓著程盈秋的手,說道:「我知道你想那個,我也想啊,可這天還沒黑呢,再說,在學校里,不太好吧?」

「少廢話,快脫。」程盈秋翻了翻眼睛,沒好氣地說道:「胡思亂想什麼,人家是看你褂子上有個槍眼,擔心你受傷,什麼這個那個的。」

哦,哦,原來會錯意了,黃曆哭笑不得地鬆開了手,安慰道:「我有寶甲,刀槍不入,你別擔心了。讓別人看見,還以為你是女色狼呢!」

程盈秋臉漲得通紅,掄起了粉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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