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050章 輕鬆的調劑

上海的英、法租界,比受過戰爭創傷、田園荒蕪凄涼的華界,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它比戰前顯得還要繁榮,一種病態的繁榮。大英帝國的米字旗和法蘭西共和國的三色旗,依然傲岸地飄揚在工部局議事廳高高的樓頂旗杆上。闊佬、軍閥官僚、鄉下的地主們,帶著家私、眷屬,擠滿了租界各個角落的空房,幻想借外國人的庇護躲過戰爭的劫難;大批流落的難民,為避戰火和討飯糊口,也都擁入租界,扶著虛弱的老人,帶著嗷嗷待哺的孩子,睜著驚恐的眼睛,在街頭小巷遊盪,或躺在四處漏風的窩棚下,整個的租界,既顯得奇異的繁華,又顯得異常的擁擠。

餐廳里輕輕飄蕩著一首英語歌曲,女歌手憂傷感懷的嗓音傳遞著一種懷舊的情緒。周圍是一片極細微也極清脆的器皿碰撞聲,只有質地精良的餐具才能發出如此細膩的聲音。

黃曆和程盈秋坐在餐桌前,凝神聆聽,也許兩人都在懷念以前安定的生活,那種穩定而沒有憂愁的歲月,可現在,大街上的日本兵,以及建築物上飄著的太陽旗讓人們情緒低落。

侍者端來了兩杯飯前開胃酒,翠綠色的酒汁在高腳杯中微微晃動。黃曆舉杯向程盈秋示意,程盈秋回以淡淡的笑容,同樣舉杯回敬。

緊張刺激,甚至說是血腥的生活,也偶爾需要些調劑,程盈秋現在的精神狀態,更需要放鬆舒緩一下。上午,黃曆和程盈秋象一對親密的愛侶,在商場的櫃檯前遊逛、購買。中午,兩人便坐在了這家高檔的西餐館裡享受午餐。

「戰爭,該死的戰爭,我討厭戰爭。」程盈秋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皺著眉頭放下酒杯。

黃曆抿了抿嘴,似乎是無奈,又象是慷嘆,「是啊,如果不發生這場該死的戰爭,你會在學校里安靜地讀書,偶爾會和幾個好朋友去餐館放鬆一下。冰激凌,三明治,再來份牛排,嘻嘻哈哈地度過美好時光。」

「啊,你——」程盈秋伸出手指,點著黃曆,似嗔似笑地說道:「那天你說我什麼來著,太平公主?虧你想得出來。壞蛋,唉,我還是落在你的手裡了,真是老天沒眼啊!」

「嗨,嗨,說這話也不臉紅。」黃曆用手點著桌子,抱怨道:「什麼叫落在我手裡了,到現在,你說,盡過妻子的義務沒?」

「大庭廣眾,說這些,丟人。」程盈秋端起酒杯,透過綠色的液體看著黃曆,臉似乎有些紅,幽幽地說道:「其實呢,你還算個不錯的男人,繼續保持優點吧!」

嗯,嗯,保持優點,說得好聽。黃曆翻了翻眼睛,這時侍者送上一道菜肴,「西班牙式腌鰻魚。」他清晰地報上菜名後,便走開了。

程盈秋放下酒杯,挑剔地望著盤中的菜肴,「這菜的西班牙沙司沒調好。」她望著黃曆,詢問道:「你說呢?」

黃曆搖搖頭,說道:「我對西式大菜沒什麼研究,要不是你堅持,我寧肯去啃兩個夾肉火燒。」

程盈秋撇了撇嘴,一副美食家的口吻說道:「這種西班牙沙司,關鍵是要炒好洋蔥絲和蕃匣醬。洋蔥絲要炒成金黃色,番茄醬要炒成棗紅色,可這份沙司,一看就知道是把洋蔥絲炒過頭了。真懷念我家那個廚子的手藝,學什麼象什麼。」

嘿嘿,黃曆乾笑了兩聲,他還真沒想到程盈秋能有如此高明的見解,「是不是讓他們重新換一盤?」

「算了吧!」程盈秋搖搖頭,說道:「其實我這個人,是最好說話的了。人家給什麼,我就吃什麼,反正我沒錢,也就沒底氣挑剔。」

什麼意思?黃曆正用刀切下一塊鰻魚,聽著這話,覺得裡面有些別的意味,不由得在自己的盤子里一點一點慢慢切著,他在思考,他在琢磨。

早年絕大多數婦女是不到社會上工作的,男人賺錢即交給妻子,女人擔負家庭生活,這說明妻子是掌握錢財的,黃曆也留下些錢在家裡,但看程盈秋陰陽怪氣的樣子,似乎對此很不滿。

程盈秋撇了撇嘴,故意把刀叉弄出聲音,繼續說道:「人家喜歡的,偏不給買,唉,沒辦法,要飯的還能嫌餿啊!」

黃曆有些明白了,原來是剛才買東西時,程盈秋確實很看好一件首飾,可黃曆從實用的角度出發,買的是另一件,價格其實差不多,但女人多少都有點小心眼,這是發牢騷呢!

「好了,你呢,好好吃飯,別陰陽怪氣地說怪話。」黃曆笑著解釋道:「等我給你好好解釋一下,等我把首飾改動好了,保管你愛不釋手,天天帶著。」

程盈秋疑惑地望著黃曆,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嘴巴消停下來,開始專心品嘗食物。

一位金髮女郎邁著修長的雙腿款款走過,美麗得令人驚嘆,黃曆的目光不禁隨著她移動,直到她的背影。世界上有美麗的女人存在,真是老天對男人的恩賜,要是沒有她們,這個世界將會多麼地暗淡。何夢雨,那個小丫頭在幹什麼,聽說剛成立的長沙大學由於鬼子的逼近,已經遷往雲南昆明,更名為西南聯大。她是在往昆明的路上,還是——

程盈秋不悅地伸出叉子敲了敲黃曆面前的盤子,略帶酸意地說道:「別看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呵呵,你吃醋了。」黃曆笑著眨了眨眼睛。

切,程盈秋翻了翻眼睛,這時侍者又端上來菜肴,她無奈地閉上了嘴巴。

吃過午餐,兩個人重新走在大街,腳步已比先前輕鬆了許多。程盈秋挽著黃曆,說不上是虛應故事,還是真的需要這個有力的臂膀給她安慰。

「那個帶著心形鏈墜的首飾,我準備把那裡挖空,裝上毒藥,只要低頭一咬——」黃曆慢慢地說著大煞風景的話,但程盈秋卻聽得津津有味,十分高興,「還有那兩枚戒指,我看可以裝上毒針,可以成為一件殺人利器——」

「我們回家吧,你馬上就改,我都有些等不及了。」程盈秋意外地沒有繼續逛下去的心思,伸手便叫黃包車。

黃曆無奈地搖了搖頭,得到方便自裁的東西,竟會如此高興,真是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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