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036章 媳婦兒

「陳氏醫館」的小木牌掛了起來,黃曆穿著白大褂,還戴上了一副平光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說話的時候再冒出幾個英文單詞,還真有幾分留過洋的味道。

門前冷落,車馬稀,一上午也沒有一個人來看病,甚至連好奇問一下的都沒有,不過黃曆不著急,他本就不是指著這口飯活著的。哦,到吃飯的時間了,黃曆懶洋洋地將手中的醫書放下,嗯,當大夫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膽大,就是現在讓黃曆動刀子手術,他也不含糊,當然,你得向老天祈禱,並有視死如歸的決心和勇氣。

「有事外出」,黃曆換了衣服,拎著又一塊小木牌向外走,這是他最喜歡的,恨不得天天掛在門口,從早到晚。

「醫生在嗎?」外面一聲吆喝,讓黃曆直翻眼睛,沒好氣地回道:「不在!」

曾澈拎著個藤箱,笑嘻嘻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個女的。黃曆眨了眨眼睛,很奇怪地問道:「你?你不是到內地讀書去了嗎?」

程盈秋抿嘴一笑,說道:「半路上又跑回來了,怎麼樣,厲害吧?」

黃曆點了點頭,把小木牌往桌上一扔,有些無奈地說道:「哪位身體有病啊,要是不急的話,等吃過飯再說吧!」

「有病也不敢讓你給看。」曾澈將手裡的藤箱放到地上,沖著黃曆拱了拱手,假模假樣地說道:「黃兄,我把嫂夫人給領來了,你們終於是一家團聚,大喜事呀!」

黃曆瞪大了眼睛,可真是吃驚不小,看看程盈秋,又看看曾澈,半天才有些結巴地說道:「不,不會吧,你,她,有沒有搞錯啊?」

「沒搞錯,一點也沒搞錯。」曾澈示意程盈秋坐下,自己搬把椅子,隨便一跨,把下巴放在椅背上,嘿嘿笑著說道:「你想啊,她的父母到內地去了,沒有了羈絆,也沒人挑你這個女婿的毛病,更沒人打上門來搶你媳婦兒。再說,你看她多溫婉——」

黃曆轉頭看看程盈秋,想找出她的溫婉之處,程盈秋坐得倒挺規矩,雙手疊放,放在大腿上,沖著黃曆「溫婉」一笑。

咧了咧嘴,黃曆心說:誰不知道誰呀,抗團里的女子數你脾氣最不好,你就裝吧!

「挑不出毛病吧?」曾澈象看戲一樣地笑得開心,繼續說道:「你再好好看看這模樣,多俊哪,這身段——」

「好好好,你就別再說了,我只問她一句話,如果滿意,我啥話不說,認了。」黃曆趕緊擺手,恨不得上去捧曾澈兩拳。

「夫君請問。」程盈秋很「溫婉」地眨了眨眼睛。

黃曆咽了口唾沫,努力讓臉上的表情鄭重起來,問道:「咱先不說這假夫妻的事情,單說我是你的上級,這以後,你聽不聽我的話,慎重考慮啊,我可不是什麼好人。」黃曆壞笑起來。

「聽,你是我的夫君,夫唱婦隨嘛」程盈秋笑眯眯地答應下來。

「看看,上哪找這麼好的媳婦兒去。」曾澈在旁添油加醋,黃曆怎麼看都象幸災樂禍。

「好吧,我,我沒什麼可說的了。」黃曆見程盈秋沒被嚇住,他也沒招了。

「哈哈,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你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吧」曾澈笑著一拍手,「該請我吃頓飯吧,就算喝你們的喜酒了。」

「應該的,你說是吧,夫君。」程盈秋望著黃曆,大眼睛閃哪閃。

「應該。」黃曆咬了咬牙,又對程盈秋說道:「拜託,以後不要叫什麼夫君,夫君的,聽起來想打哆嗦。我的化名叫陳曉西,你就叫我——」

「曉西?」程盈秋睜大眼睛,一副瞭然的神情,沖著黃曆微笑點頭,「那咱們就走吧,曉西。」

黃曆再次咧嘴,邁步要走,曾澈壞壞地的提醒道:「曉西,多帶些錢,要換季了,該給嫂夫人添置衣服嘍還有些家用的雜貨,過日子總得有個樣子吧?」

哦,黃曆瞪了他一眼,邊苦笑搖頭,邊轉身進屋拿錢。

……

我是你的保鏢,我是你的挑夫,我是你的錢袋,我還是你的……算了,我什麼都是,就是不是你的真老公。吃過午飯,曾澈叼著牙籤,笑呵呵地揮手告別,留下黃曆陪著程盈秋去各處商場店鋪一頓好逛。日近黃昏,才大包小溜地回到家裡。

後世曾經有一個有趣的調查,隨著女權主義呼聲的高漲和女權運動的發展,女性的自殺率已經下降了34%,而男性的自殺率上升了16%,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女人活下去的多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黃曆倒不是活不下去,而是身心俱疲,他寧肯去與敵人周旋戰鬥一整天,也不想再陪程盈秋逛街了。

關於女人為什麼愛逛街,男人真的很難理解,一個男人可以做出這樣的壯舉:在八分鐘之內,買回兩套西服、三件襯衣、一根皮帶和三條領帶,而這些衣服足夠男人穿上九年。研究發現,男人在選購商品時的精神緊張度,和警察在處理一群聚眾鬧事的暴徒時的精神緊張度一樣高。但是,對大多數女人來說,購物卻是一種消除緊張的好方法。

程盈秋確實很緊張,也需要消除緊張,這遠不象黃曆看上去的那樣。想想吧,一個女孩子,趁著父母的疏忽,象逃避敵人一樣,獨自坐上返回天津的船,獨自面對那許許多多陌生的面孔,肯定碰到不少兇惡的,還有不懷好意的傢伙,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不能放鬆的旅程。回到天津,又被曾澈交付了這樣一項奇特的任務,為了工作,為了抗日,為了自己的熱血有宣洩的地方,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但對於一個姑娘家來說,做假夫妻到底還是一件令她感到難堪,感到緊張的事情,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會不會對自己做什麼,如果做了,那恐怕也只能自認倒霉,有苦無處訴了。

黃曆用煤油爐燒了點熱水,泡了壺茶,兩人就著買回來的燒餅、滷菜簡單吃過了晚飯。黃曆這才問起程盈秋是如何逃回來,又是如何想的。他這幾天忙著開醫館的事情,抗團的工作暫時交給曾澈,就這麼點時間,曾澈就給他領回了個媳婦,讓他實在感到有些意外。

程盈秋擺弄著下午剛燙的頭髮,將自己如何假意隨父母到內地,又如何在船至香港後,偷偷逃跑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我不否認好好讀書,成為有用之材也是報國,但現在國難當頭,說那些好聽的也未必不是逃避責任的一個說辭。」程盈秋最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該讀書時就讀書,該拿槍的時候就要拿槍,我無意貶低別人,只是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即便是流血犧牲,也在所不惜。」

黃曆深深地看著程盈秋,半晌沒有說話,各人的想法不同,尋找到的報國途徑也不一樣,這無可厚非,他倒是對眼前這個女孩有些佩服起來。

「對了,二哥交代任務時,把你好好地誇獎了一番。」程盈秋笑了起來,說道:「他說你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雖然對敵人是冷酷的,出手毫不留情,但在骨子裡還是個君子,就象與夢雨一起去通州執行任務,你們曾住在一個房間里,甚至睡在同一張床上,但你沒有利用這樣的機會那個,你明白的。你尊重著夢雨的意願,而且在關鍵的時候救了她,所以她才那麼與你親近,是吧?」

「他還跟你說什麼了?」黃曆有些哭笑不得,這是誇獎嗎,這是擠兌,把自己說得那麼好,不就是讓自己不好意思,老老實實做個君子嗎!

「還說了很多,反正就是誇你如何厲害,如何正派。」程盈秋觀察著黃曆的臉色,繼續自己幼稚的行為。

黃曆點了點頭,起身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陸續地往屋裡搬了兩把椅子,還有一塊長木板。

「你幹什麼?」程盈秋不明所以地問道。

「當回讓你誇的君子唄」黃曆似笑非笑地說道:「曾澈不是個好人,帶你來也不提前說一聲,你看這床,睡一個寬綽,睡兩個人就擠,我把它加寬一些,就象旅館裡和夢雨睡的大床一樣,你覺得如何?不是非要趕我到地上睡吧?」

「沒,沒那個意思。」程盈秋的臉紅了紅,象撒謊的小孩被大人識破了一樣,渾沒有了白天那種故意裝出來的隨意和從容。

雖然多了個女人,但黃曆的習慣還是沒有改,他在睡前喜歡看書,但為了照顧程盈秋,他在燈的一邊擋了張紙,並且裝作收拾診室的東西,故意躲出去一會兒,以免程盈秋脫衣就寢時害羞。

程盈秋躺在加寬的床上,被子一直蓋到下巴,微閉著眼睛,耳旁傳來黃曆輕輕的翻書聲。學三國演義里的關公嗎,夜讀春秋,她有些想笑。不知道夢雨與他同睡時是怎麼想的,是睡得踏實,還是裝睡,一直到天亮。或者,他們之間並不象曾澈說得那樣,他又沒看見——程盈秋的臉發燒了,輕輕啐了自己一口,沒羞,這種事情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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