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024章 全面抗戰

何夢雨望著黃曆,再次問道:「那你覺得在這個時候,談個人的幸福合適嗎?」

「這不是合不合適的問題,難道任何事情只有和國家聯繫起來才有意義?」黃曆很平靜地說道:「反正我是個俗人,達不到你們心目中那種理想人物的層次,而且這種理想人物即使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也會覺得單調和枯燥,可佩服卻不親切,不會與他深交。」

何夢雨的臉上浮現出很奇怪的表情,在她周圍的這群年輕人,在國難當頭之際,都表現得熱血而純真,憤怒而偏激,在他們的言談中,都認為個人的私事,比如戀愛,比如孝悌,都可以不管,自要能有益於國家,什麼都可以放在一旁。應當犧牲一點個人的享福,替國家做點事,應當把眼光放遠一些,應當把爭愛人的心去爭回被侵略者剝奪的國人的尊嚴。象黃曆這樣,坦承自己並不是一個一心為國的人,不僅少見,幾乎是沒有。

「嘿嘿,很讓人失望吧」黃曆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說道:「所以呢,要是依我的意思,你該去讀書就去讀書,別老把國家危難,民族危亡和自己的行為硬扯到一起。換個角度看,你讀好書,成了才,不也能為國做貢獻嗎?」

何夢雨被黃曆說得有些暈,出神地思考起來,手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揪著柳葉。好半晌,才笑道:「被你說糊塗了,其實你的意思我明白,轉彎抹角的不就是想讓我遠離危險嗎,這件事情我會認真考慮的。」

黃曆起身,去了旁邊攤上買了汽水、鮮藕、鮮核桃,回來放在兩人中間,招呼著何夢雨,自己先慢慢地吃著。

何夢雨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吃,又覺得不好意思不吃。雖然和父母逛過公園,喝過茶,可是那是什麼味,這是什麼味?這一次的吃東西似乎是有特殊的意味。

「還有一件事情。」何夢雨皺起了眉頭,很苦惱的樣子。

「說吧,如果我能幫上忙,當然是義不容辭。」黃曆鼓勵道。

何夢雨感激地點了點頭,說道:「紹基老先生,也就是我的伯父,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黃曆說道:「雖然沒有師徒名分,可何紹基老先生到底還是教過我正骨術的。」

「正是我那伯父遇到了難題。」何夢雨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現在伯父就是因為一幅古畫,惹上了麻煩。」

原來十多年前,何紹基老先生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從北平琉璃廠買到了一幅古畫,是南宋四家之一,李唐的手筆,十分罕見珍稀。買到手之後,何紹基老先生視為傳家之寶,輕易不示於人前。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直有人想買下此畫,都被何紹基一一回絕。日軍佔領天津後,一個叫松井的日本商人又找上門來,要重金購買。自然,又被何紹基所拒,而且由於戰爭的關係,何紹基老先生的態度十分不好,松井是含憤而去。

自那以後,何宅和何紹基老先生的醫館便頻頻遭到磚頭石塊的騷擾,巡捕房倒也抓到了兩個地痞流氓,但事情非但沒有停息,反而越鬧越大起來。前些日子,何紹基老先生和何夢雪坐車外出,在大街上,突然飛來幾塊石頭,車玻璃破碎,何紹基和何夢雪都受了些劃傷。

「是那個日本人搞的鬼?」黃曆試探著問道:「那些搗亂的地痞流氓又是哪個幫派的?」

「聽說好象是什麼上、下角的,我也搞不大明白。」何夢雨說完又氣憤地說道:「日本人不敢在租界太囂張,就收買這些地痞流氓,說他們是漢奸,也不為過。」

黃曆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借著拜訪的名義去一趟何家,把情況搞清楚。如你所說,日本人現在還拿租界沒辦法,所以就藉助中國的黑道人物。這個事情說起來不大,但要斬斷日本人伸進租界的手,防患於未然。」

見黃曆答應下來,何夢雨心情放鬆了,和黃曆閑聊著,但她沒有詢問黃曆是不是老三,黑心老六是不是他殺的,相對於同齡人來說,她是一個知情識趣的女孩。

遠處,水面上劃來了一隻小船,男的穿白,一躬一躬的搖槳,女的藏在小花傘下面,安靜,浪漫:一陣風帶著荷香,從面上吹過。何夢雨收回神來,看了黃曆一眼,黃曆的眼神也正好轉過來,兩人的眼遇到一塊,定了一定,輕輕的移開。何夢雨很捨不得走,有些獃獃的坐著,臉上不由的發熱。看著水邊上的小蜻蜓,飛了飛,落在蓮花瓣上,落了會兒,又飛起來。周圍來來往往不斷的人,象張活動的圖畫。

「你似乎過了會合的時間,會被罰站嗎?」黃曆揶揄著問道。

罰站是抗團內一種懲罰。紀律規定很嚴,但並沒有寫出過條文。抗團規定時間開會,就不準遲到,遲到就要罰站,遲幾分鐘就站幾分鐘,據說,曾澈也因遲到挨罰站過。

何夢雨笑了,她並不擔心,罰站嘛,一點也不可怕,她能和黃曆一塊兒逛公園,喝汽水,吃鮮藕,一個夢境的實現,心裡確是很感滿足。

二人在園內就分了手,她往南,他往北。何夢雨一邊走一邊思索,走著走著忽然立住,恍惚似乎丟了什麼東西。摸了摸身上,想了想,什麼也沒丟。這時,身後走來一對夫婦,男的比女的大著許多,男的抱著個七八個月大的胖娃娃。何夢雨喜歡這個可愛的胖娃娃,願意過去把娃娃接過來,抱一會兒。結婚一定是很有趣的。看了看那個女的,不見得比自己歲數大,小細手腕,可是胸部鼓鼓的。小媽媽,胖娃娃,好玩胖娃娃轉過臉向她笑了笑,跟著嘴裡「不,不」了兩聲。她又不好意思了,向前跑了幾步,心裡直跳,也有點亂。口中也渴得很,走到一個攤前,連喝了兩碗酸梅湯。

……

八一三上海的炮聲似乎把久壓在平津人頭上的黑雲給掀開,天又高了!

「上海一開仗,咱們准打勝!」

「聽說南京調了一百多萬中央軍,小鬼子這下可要完蛋了。」

「聽說沒,咱們的飛機,一千架,出去炸日本鬼子咱們准得打勝上海一打勝,咱們天津就平安了!」

……

正如七七事變剛發生時,北平的百姓們就幻想著二十九路軍一氣把小鬼子打跑,把日本的什麼天皇抓來裝籠子里展覽,索要戰爭賠償一樣。上海的開戰,又給這些老百姓的心裡裝滿了勝利的憧憬。

上海的抗戰,使在平津的敵寇顯出了慌張。他們沒有想到在平津陷落以後,中國會有全面的抗戰。現在則需要一方面去迎戰,一方面穩定平津。怎樣穩定平津?他們在事前並沒有多少準備。肆意的屠殺固然是最簡截明快的辦法,但是,有了南京政府的全面抗戰,他們開始覺得屠殺是危險的事情,還不如把他們所豢養的中國狗拉出幾條來,給他們看守著平津。

根據事先制定的「以華制華」、「分而治之」的侵略方針,日軍著意扶植失意軍人、政客,成立偽組織,建立偽政權。北平則為其開端者,他們扶植了清末老官僚江朝宗,組織起所謂的「治安維持會」。從此,「維持會」作為一種漢奸組織,隨著淪陷區的擴大,如雨後之毒菌霉斑,而蔓延於華北。

但維持會之間各自為政,互不統屬,且組織機能、行政機能、辦事機能,都不能讓日軍滿意,因此他們感覺有必要建立一個統一的華北政權。

江朝宗畢竟屬於老朽之列,昨日黃花,已難復風流。加上其才庸能乏,沒有號召力,讓他擔擔綱華北臨時政府,日本人認為他尚不夠資格。

但是,日本華北派遣軍特務部長喜多誠一所精心挑選的偽政府人選,拉攏時卻屢屢失敗,使日本人頗為惱火。

曹琨,不是大賢大哲,賄選總統臭名遠揚,但在民族大義、大是大非面前,卻站穩了腳跟。儘管他懾於日軍淫威,不敢斷然拒絕,卻漫天要價,就地耍賴,使喜多誠一空耗精力,而始終不能拖之下水。

吳佩孚,直系中堅,一度威名曾遠播天下。此時雖雄心尚在,爭天下之志未懈,但他不能藉助於日本人的刺刀。「兄弟鬩牆而御其侮」,以匡扶儒家正道自居的他懂得這個道理。

靳雲鵬,曾為北洋政府總理,此時已看透官場的險惡,歷經了宦海的風浪,勘破了紅塵。面對「禮佛有年,無心問世。」的推託,日本人無可奈何。

正氣,畢竟在人間抹之不去,即或一些大奸大惡之輩,民族觀念,愛國思想,在他們心裡也會佔有一定位置。

有悠久歷史的中華民族,文化的力量,血緣的力量,觀念的力量,糾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堅韌的屏障。自古以來,儘管漢奸有之,賣國者有之,但忠貞之氣,愛國之氣,依然回蕩於天際,充塞於炎黃子孫之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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