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平津狼煙 第004章 黯然而去

現在已經是七月十七日了,中日雙方談談打打,宋哲元雖發表了抗戰通電,但仍沒有放棄控制事態發展的幻想。二十九軍內部的兩位主要師長馮治安和張自忠各執一詞,一要全面動員,血戰到底;一要隱忍退讓,必要時可撤出北平,保存實力,以待全國抗戰。這便造成了宋哲元的猶豫和遲疑,影響了二十九軍的布兵應戰。

而日軍借「現地談判」卻贏得了增兵華北的時間,日軍在丰台的兵力已經增至五千七百多人,關東軍的兩個獨立混成旅已經進至順義縣城、高麗營地區,日本朝鮮駐屯軍第二十師團已進入天津一帶,關東軍飛行集團六個中隊飛抵山海關、綏中、錦州,準備大打出手了。

黃曆刷地關上車窗,慷慨激昂的口號漸漸消失,他皺緊眉頭,心中感到很鬱悶。北平的民眾對二十九軍寄予厚望,卻少有客觀分析兩軍的實力及部署,對戰爭的前景有著清醒估計的。作為軍統的非正式特工,黃曆卻能從曾澈那裡得到準確的情報,明白局勢的嚴重性。

正如曾澈行前對黃曆有些黯然地說道:「黃兄,我國和日本相比,實力懸殊太大,這不是長他人志氣,這是現實。再向你透露個消息,組織正在做緊急狀態時撤出北平的準備,潛伏名單也已經擬好。此去通州,如果能轉變形勢自然是好,如果不能,你也該有個預防萬一的打算。天津,那裡有英法租界,可以作為避風港,你多考慮一下。」

說實話,黃曆沒想到局勢會如此嚴重,離開北平,他一個人的時候,這不是什麼問題,但現在,卻不是那麼容易,他極希望北平不要失守,為此,他願意去為這個有可能的希望去奮鬥一下。

汽車開進了二十九軍軍長兼冀察政務委員會主任的宋哲元官邸,這是黃曆趕赴通州的必經手緒。張慶余、張硯田想反正起義,但他們提出,必須得到宋哲元的首肯,與二十九軍建立起直接聯繫,必要時可給予配合。

作為類似於一方軍閥的宋哲元,對蔣介石的忠實爪牙藍衣社實無好感,但軍統走的是二十九軍副軍長兼北平市市長秦德純的路子,又關係到二十九軍自身的利益,所以才在官邸秘密會見黃曆。

秦德純在二十九軍中的地位和宋哲元不太相同,他是國民黨的嫡系官僚,論中央的信任程度,還在宋哲元之上。蔣介石有什麼軍機大事,不事先對宋哲元打招呼,而是先通知秦德純。兼其受過非常良好的軍事教育,由陸軍小學、陸軍中學到陸軍大學,一層未缺。他學問好,能力也好,尤其是一派儒者風度,使人激賞,頗得宋哲元及全軍將士的敬重。

沒錯,秦德純1935年受國民政府指派與日軍代表土肥原簽訂了《秦土協議》,但這是國民政府的定議,蔣介石的決定,與他這個簽字人並沒有太多的關係。在日本人眼中,秦德純是「抗日中央派的中堅分子」,而宋哲元卻是潛在的和日的地方派。

在秦德純的副官引領下,黃曆走進了客廳,見到了宋哲元和秦德純。宋哲元稍黑微胖,態度有些冷漠,秦德純倒還很是和藹。

天氣有些悶熱,客廳里開著電扇,擺著木頭的冰櫃,幾塊蒙著稻草的天然冰,在冒著冷氣,屋裡顯得比院里涼爽。勤務兵端上西湖龍井蓋碗茶和北平最時興的酸梅湯,作為消暑的飲料。

「看來中國的軍人還是愛國的多,這是國家氣數未盡的最重要表徵。張慶余與張硯田二位雖然按地域已劃歸冀東偽政權管轄,但人心未泯,還願棄暗投明。」秦德純笑著對宋哲元說道:「何況張慶余他們根本就不是象李守信那類死心塌地的漢奸,如能反正,則北平三面被圍的不利態勢則有所緩解。」

宋哲元沉默著點燃了煙捲,緩緩吐出煙霧,說道:「黃老弟是吧,你去通州告訴二張,不論今後局勢怎麼變化,我宋哲元絕不當漢奸,絕不賣國!希望他們堅定立場,不再動搖,相機起事,配合我軍打亂日本人的布署。」

「請問要如何配合?」黃曆喝了口酸梅湯,不緊不慢地問道:「起義之後,是向北平開進,還是駐紮原地不動,是向鄰近日軍主動出擊,還是堅守待援?這些事情總要有個詳細的籌劃,才能令人放心吧!」

宋哲元皺起了眉頭,不悅地望著黃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竟敢對他如此說話,當然,他也確實沒把二張反正當成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有總比沒有強,至於詳細籌劃,還真沒有。

秦德純在旁插話了,「二張反正之後,可以率部向平西方向轉移與我軍匯合。」

「對,讓他們率部與我軍匯合,共守北平。」宋哲元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緊握著拳頭,睜大眼睛,臉上浮現出少見的激動感情,「我們這個軍打起仗是毫不含糊的,日軍雖有飛機、坦克,但我們也有大刀、手榴彈,兩軍殺到一塊,飛機坦克就不如大刀頂用。想當年,在喜峰口……」

黃曆的心在往下沉,宋哲元的話聽起來慷慨激昂,擲地有聲,但戰爭絕不是靠血氣之勇就能得勝的。大刀片,手榴彈,說起來,悲壯倒是多於英勇。嚴格來說,29軍確實不是一支現代化的部隊,它的一隻腳停留在冷兵器時代,而另一隻腳卻踏進了火器時代。裝備陳舊、戰術落後、軍官和士兵素質低劣,這些都是不可忽視的戰敗因素。

北平要夠嗆,黃曆沉默下來,但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通州之行是必須要去的,絕沒有打退堂鼓的道理。他沒有再說別的什麼,依他的身份,說了也是白說。宋哲元和他的將領們還沉浸在肉搏戰取勝的幻想之中,絕不可能因為他的幾句話而改變。而且現在已經太晚了,這真是一種悲哀。他拿過宋哲元給二張的親筆信,有些黯然地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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