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不慚世上英,意氣紫霓生 第094章 霧都行(六)

宴會正在熱烈之時,戴笠突然打斷了聚會,通過翻譯劉鎮芳在向在座的美國人說著什麼。

吳銘仔細一聽,原來這位老兄正在解釋外面對他不實的傳聞,大概意思是請美國朋友不要相信關於他的壞話,他不是什麼希姆萊,只是總司令的戴笠,他是支持民主的,並不是什麼「中國的蓋世太保」、「殺人魔王」、「民主制度的敵人」云云。

看來,關於這樣的解釋和辯白並不是第一次了,大多數美國人都顯得很平常,根本沒有驚訝的表情。

吳銘看著戴笠在那裡或用他聽不懂的方言,或用他能聽懂的漢語在表述著自己的意思,不禁微微覺得有些好笑,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爭辯和解釋的,戴笠這麼做反倒容易產生相反的效果。

「劉老弟。」沈醉走了過來,輕聲說道:「有件事情一直忘了問。」

「什麼事情?」吳銘笑著點了點頭,「沈老兄儘管說。」

「這個,劉老弟是海外回來的,不知道有字沒有?」沈醉說道:「明天授勛的時候,如果有字的話,稱呼起來也顯得親切不是。」

吳銘撓了撓腦袋,自己名字夠多的了,還真把中國人的這個習慣給忽略了,「那個,我現在想一個行不行?」

「行。」沈醉不由得笑了起來,「只要不太拗口就行。」

「劉德華,字,字,字華健。」吳銘翻著眼睛想了想,說道:「沈兄看如何?」

「華健,中華康健,好,不錯。」沈醉點著頭連聲稱讚,「有蘊涵,有意義。」

「嘿嘿。」吳銘乾笑了兩聲,藉此掩飾一下尷尬。

這個時候,戴笠已經發表完了辯白演說,揮手示意樂隊繼續,然後向吳銘走了過來。

「劉老弟,還有件事情忘了提醒你了。」戴笠微微皺著眉頭,說道:「來,跟我到這邊來談一談。」

吳銘放下酒杯,跟著戴笠來到了廳角的沙發坐下。

「雲南遠征軍渡過怒江進行反攻作戰,現在阻於松山腳下,傷亡慘重。」戴笠緩緩地說道:「前日夜裡,榮一師3團的兩個連精銳偷偷摸上松山主峰子高地,試圖也來個斬首行動,搗毀日軍的指揮部,不料立足未穩即陷入日軍的火力埋伏圈,激戰至天明,僅有兩名帶傷的士兵突圍出來。」頓了頓,注意到吳銘皺起了眉頭,戴笠繼續說道:「據我所知,接到松山戰況的報告後,已經有人向委員長進言,要調別動隊參戰。」

「別動隊不是萬能靈藥。」吳銘若有所思地說道:「對於實際上的情況我並不了解,所以我不敢保證去了一定會起到作用,畢竟別動隊對於某些特定環境下的作戰並不是很適合。」

「嗯,你說得對。」戴笠點頭贊同道:「明天授勛前或授勛後,按照慣例,因為是給你一個人授勛,委員長一定會單獨接見,以示慰勉,對松山的戰事委員長很可能詢問你的意思,你就照剛才所說應對就行,既不說一定行,也不要說喪氣的話,一切還是等了解了情況再說。我是真不希望咱們自己的精銳白白扔到那個屍山血海當中啊!」

「我明白。」吳銘點頭稱是,「戴老闆,能不能把現有的關於松山的資料找一些來,我想先研究研究。」

「沒有問題。」戴笠故作親熱地拍了拍吳銘的肩膀,一副我很看好你的表情。

重慶黃山,通過了戒備森嚴的警衛,吳銘在一位身穿灰色長衫的人的引領下,走進了蔣委員長的官邸,在某種意義上講,也應該算是古時候的皇宮。

可是這裡的布置竟一點也不像皇宮,甚至連一般富足人家的布置也夠不上。這座樓里的房間都是空空蕩蕩的,沒有鮮花,沒有圖畫,沒有掛軸,牆上也沒有裝飾布,更見不到名貴的擺設和古玩之類的東西。

來到了最後的一個大房間後,吳銘看見了蔣委員長,中國大元帥。蔣介石一身黃嘰軍裝站在辦公桌前,沒扎武裝帶,也沒佩戴徽章、勳章和綬帶之類的飾物,甚至他腳上還穿著一雙中國的傳統老式黑布便鞋。據說這種黑布鞋雖然看上去不太考究,但穿上後腳卻十分舒服。

吳銘站在門口,端端正正敬了個軍禮,嘴裡響亮地喊道:「報告。」

蔣介石並沒有開口,只是輕輕對吳銘點了點頭,用右手指了指房間里的一張長沙發。

吳銘輕輕地走過去,又輕輕地坐下來,房間里過於安靜的氣氛令吳銘有些不太舒服。

那個穿灰長衫的領著一個象是書記員模樣的人走了進來,這似乎標誌著會見的開始,因為蔣介石開口說話了,聲音緩慢而清晰。

「這次,華健率領別動隊先是斬將奪旗,又率奇兵空投奪取密支那,有功於國,更是擴大了國軍在國際上的影響,這些我都是曉得的。」

華健,哦,這是說我呢!吳銘雖然有些奇怪,昨天剛起的字,今天這老蔣怎麼就知道了?而且蔣介石的浙江口音讓他聽起來有些費勁,但還是聽懂了。吳銘很謙虛地站起來敬禮說道:「事逢其時,又有幾分運氣,再加上士兵們肯拚命作戰,屬下不敢居功。」

「坐吧。」蔣介石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笑容使他枯黃的臉龐有了幾分生氣,「無庸諱言,抗戰以來,由於國力艱危,對日軍作戰雖有勝績,但卻鮮有以少勝多之例,別動隊的表現讓外國人意識到如果國軍的武器裝備能夠得到加強,再經過嚴格訓練後,戰力足以超過日本人,足以擔負起更大的責任。」

吳銘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說訓練不足,他很同意,但要把戰爭的勝負都歸咎於武器裝備,便失之片面。

「這個,特種戰便是一個很好的方法。」蔣介石坐下來,喝了口水,「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小股部隊,機動靈活,以巧取代替強攻,現在不光是國軍,連外國人對別動隊的行動都是很感興趣的。」

「雖然如此,特種作戰也是有局限性的。」吳銘插話道:「它勝在突然、詭秘,並且對時間、地理、氣候等有很大的依賴性,而且它不同於一般的游擊作戰,它是對敵重要目標進行快打快收,而不像游擊戰那樣長期堅持。」

蔣介石若有所思地聽著,點頭示意吳銘繼續說下去。

「特種部隊與正規軍的區別在於它的訓練更嚴格,但作戰卻更加靈活。」吳銘繼續說道:「畢竟特種部隊執行的多數任務都在敵人之腹心內進行,會遭遇到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這就需要指揮官臨時決斷,而不是機械地去按計畫行事,否則就可能反被敵重兵所圍,遭到重創,甚至於全軍覆沒。」

「就像你在六百英尺高空率領隊員由機降變為傘降一樣嗎?」蔣介石瞅了一眼正刷刷作記錄的書記員,開口說道:「如果當時還按照原定計畫行事,那麼這次能被載入史冊的奇襲作戰就將以失敗收場吧!」

「可以這麼說。」吳銘點了點頭,「這也就說明了一點,特種作戰主要是靠出其不意,有時候既要出乎敵人的預料,甚至連自己人都感到意外。創意決定方法,而方法決定了結果的不同。」

「創意?」蔣介石對這個新詞很感興趣,笑著說道:「聽說華健走南闖北,知識廣博,見解獨特,果然有些意思。」

「委員長過獎了,這只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和觀點。」吳銘謙遜道:「長刀有長刀的用法,匕首有匕首的使法,讓用慣了長刀大砍大殺的人去用匕首行險肉搏難免有些彆扭,殺敵不成,反倒容易誤傷了自己。」

吳銘的說法使得蔣介石對他產生了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很多人在與他交談時都習慣性地說些客套話,態度謙卑而恭敬,而吳銘侃侃而談、毫不怯場的態度,卻是與眾不同。而且吳銘的這個比喻很貼切,讓那些正規軍的軍官來指揮別動隊,不正是讓用慣了長刀的人去使匕首嗎,匕首雖然鋒利,但使用不得法,卻也收不到預期的效果。

「授勛完畢後,華健你帶領別動隊到松山那裡去看看吧!」蔣介石把身子向後靠了靠,坐得更舒服了一些,抬頭看了看掛鐘,「那邊的戰事僵持不下,日本人倚仗堅固異常的工事拚命頑抗,國軍打得很苦啊!」

「是。」吳銘起立敬禮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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