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1章 殺了

過了關城,一路前行,張簡修感覺自己的腳越來越沉重,幾乎要走不下去。

他是從江陵一路過來,原本和張懋修張允修弟兄幾個,還有幾個侄兒,一家應該被發到雲南。按皇帝所說的,是發往「煙瘴地面」,這地方,要麼貴州,要麼雲南。

大明的犯官要麼雲貴,要麼是發往甘肅,遼東,這幾十年來因為遼東戰事遠遠多過別處,所以發配上路的,十之七八都往遼東去了。

當然,不是犯了重罪又不夠格判斬的,一般都是打幾十板子了事,地方官極少判流刑。原因也簡單,一判流刑,就得派差役將犯人軍流上路,這一流刑最少幾千里,還得派好幾個差官,一路來回開銷不小,人也辛苦,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省則省。

張家的事情當然不能按平常的規矩辦理,聖旨一下,地方官就催促起行,一家子凄凄慘慘的收拾了僅余的行李包裹南行,張簡修往南不到二百里,又有部文下來,說是此人當過武官,發往遼東效力。

這一下,不僅發配,還和家人決別,當日一家大小抱哭成一團,想起過世的父親和在京時的光景,再想起自殺的大哥,那股子凄惶勁,也就不必多提了。

北上也是十分辛苦,押解差役自己也形同流放,十分辛苦,對張簡修多般辱罵和虐待,這一路行來,張簡修心中有一個希望,那就是惟功沒有忘記他!

從南下改成北上,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

過了關門,再下寧遠,繼續前行,兩個選擇,沿著河道坐船,到牛庄驛,往遼陽或瀋陽,要麼就是從錦州沿大凌河北上,往廣寧和義州衛去。

張簡修原本的道路,應該是往廣寧去。

這幾年,別處安靜,惟有廣寧,幾乎年年有警,隔年就有一場大戰。

自萬曆十年黑石炭部和泰寧部入侵瀋陽衛之後,萬曆十一年插漢親率二十萬大軍,當然,其中九成是普通的牧人來犯廣寧,一場仗打的天昏地暗,遼鎮向上報斬首四百餘級,顯然只是打成了消耗戰,沒有真正的殲滅敵人。

不過好在廣寧是一場野戰,遼鎮在瀋陽一役的面子找補了不少回來。如果回回如瀋陽那樣縮在城裡不出來,那臉面早就丟光了。

萬曆十二年春夏之交,這一次又是黃台吉為首,加上喀喇沁喀爾喀的十幾個小部落,還有泰寧部,又是十幾萬人,其中一兩萬披甲,遼鎮又集結大兵,在義州衛一帶與敵騎交戰,報斬首六十餘人。

每次遼鎮都是有捷報,但斬首則越來越少。

每年一戰,東西不定,對遼鎮的考驗很大,壓力倍增,謫戍遼東的健壯軍囚,要麼開原鐵嶺,要麼廣寧,這兩年,多半是往廣寧去了。

「死賊囚,老子們為了你,腳都走爛掉。」

一個差役看到張簡修有猶豫之意,上手就是一棒,砰然一聲,打在背上。

「這傢伙還以為自己還是宰相的兒子呢。」另一個差役譏笑道:「到了廣寧,編到營伍里,拿去服苦役,上陣也是要當選鋒,你們看他能活幾年。」

「壯是壯,兩三年撐的下來。」

「不一定,越是壯的,越難熬下來。」

這幾個差役,開始時對張簡修還客氣,一路到遼東,發覺這個宰相的兒子毫無人挂念,也沒有什麼張居正的門生故舊來致意,一路上的地方官毫無照應的意思,到了此時,他們還留什麼情面?公門中人,良善的不是沒有,但真是鳳毛麟角,現在已經是非打即罵了。

正當眾人落力奚落張簡修的時候,一隊騎士,風馳電卷般的沖了過來。

人並不多,不過數十騎,但威勢真的駭人,地動山搖,速度極快,因而給人一種極大的威壓之感。

戰馬上的騎士,明盔亮甲的多,光線之下,銀光閃爍,一看就知道是精銳非常的騎兵。

這樣的情形,遼鎮中人還算偶然可見,這些江陵來的差官,一生也沒有見過幾回。

當下腿都駭的軟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張簡修心知有異,兩眼放出希冀的光彩出來。

「是不是江陵來的?」

一個黑臉大漢,跨下一匹神駿之極的駿馬,快馬疾馳,接近些的時候,眾人竟是看到這黑臉漢子戴著的是大帽,身上穿的卻是絲織的麒麟服,華彩燦然,腰間一柄寶刀,刀柄上鑲嵌著極大的綠寶石,一看這一身行頭,就知道是第一等的貴人。

「是,是。」

差官們嚇得半死,也只得答應著,那漢子不理他們,兜馬轉了一圈,看到了張簡修,頓時就是眼前一亮。

「簡修哥!」黑臉漢子先叫一聲,接著就是盤腿下馬,動作漂亮迅捷。

下地之後,就是大步到張簡修跟前,兩膀一抱,彼此對視,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晉材,你現在真變了個人了。」

「人都這樣說?」周晉材呵呵一笑,答說道:「我去年成的親,現在兒子已經會滿地爬了。」

「可惜沒喝到你的喜酒!」張簡修有不勝遺憾之感。順字行的老人們,他和周晉材佟士祿王樂亭幾個交誼頗為深厚,大家都是直性子,也好武,年紀相差也不多,所以相處的十分融洽。

說話的功夫,後頭數十騎趕到,卻是佟士祿等人,見面之後,當然歡喜不禁。

「這些差官,拿下了。」

周晉材掃視一眼,看到張簡修的模樣和差官的模樣,心裡有數,立刻下令。

跟來的騎兵暴諾一聲,兩三人撲一個,撲小雞一樣,把一群差官全部拿了下來。

「你們是哪裡的兵?」差官頭兒是一個正經的經制差役,倒是頗有幾分脾氣,這會鎮定下來,厲聲道:「我們有本省巡撫和知府開的大令,押解此人到遼東,不曾交接,對上對下都不好交代!」

他的話,十分有底氣,也並不怎麼將這一群軍人看在眼裡。

雖然穿麒麟服的看起來是個高級武官,後來的也是綉獅子補服或綉熊羆補服,但在湖廣地方,文官地位遠在軍人之上,這差役在衙門裡見過勛陽總兵拿著手本對自己家知府大人磕頭,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叫府衙的人看的十分清楚。那總兵的所求,不過是江陵府每年多支應幾千石穀子。

為了幾千石穀子,當時人人都是撇嘴。

眼前這伙軍將,看著駭人,不過,還能比總兵更大不成?

這麼想著,底氣就足了。

「你們這一路上,虐待他沒有?」

「沒有。」差役頭兒抗聲道:「人犯有時故意拖延,給他幾棒,叫他快些走是真的,故意虐待,那當然是沒有的事。」

這麼一小會功夫,四周聚集了不少遼鎮的官兵。

看到周晉材一夥,眾人認得是遼陽來的,當下都是十分好奇,打量著這一夥遼陽軍人,想看看他們到底有何不同。

「放人吧。」差役頭兒緊接著又道:「流放是聖旨,是撫、按、還有知府大人的令諭,你們要造反不成?」

「呵呵,還真牛氣。」

周晉材笑對左右道:「你看他們,打的敬修哥遍體是傷,還這麼牛皮哄哄的對我們說話,你們說,該怎辦?」

「全殺了。」周晉材沒有等人回答,立時下令。

「是,殺了。」

一聲令下,眾人響應,立時都答應著。

「殺我們?」差役們都冷笑起來,這些人,真要造反不成?

「嘿,不知死的貨。」

佟士祿上前,抽出馬刀,刀身向前一送,直刺入一個差役的胸膛,如刀切豆腐,一刀刺過,頓時了帳。

那差役蹬腿的時候,另外幾人,都是抽刀,或劈砍,或直刺,五六個差役,眨眼功夫,全被刺死砍死。

鮮血淋漓,伏屍滿地,有人一時還未死,伏在地上抽搐,在哭泣,呻吟。

動手的人也不理他們,都受的致命傷,只是一直未死也好,叫他們受些活罪,眾人只是拿布抹凈長刀上的鮮血,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遼鎮眾人,均是看的呆怔住了,張簡修也呆住了,他也想過到遼陽地頭,對這些豬狗不如的差役進行報復,不過預想之中,只是狠狠打對方一頓,倒沒想到,周晉材雲淡風輕一句話,就是將人殺了。

「這是大人的意思。」看到張簡修發獃,周晉材一笑,低聲語道:「屍體帶走,死無對證,未必祖承訓為這幾個死鬼和大人打擂台?這麼做,也是大人故意為之,叫有些人不要做得太過份了,對懋修哥和允修他們,也有好處。」

張簡修沒想到惟功用心如此之深,當下鼻子一酸,問道:「他人呢?」

「隨後就到,我們都在關門這等他。」

「似乎還有要緊的事?」

張簡修知道遼陽鎮的運行體系,大家平時都忙的要死,比普通軍鎮事務繁雜十倍,眼前周晉材等人都是身負重任的人,現在做的是打前站的差事,為自己一個人,就算張居正在世也沒有必要,更何況現在。

「我們的總兵夫人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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