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劍徒並沒有隻揮出一劍。
雖然或許所有的一切全都在凝固的時間之中,無人能夠看到他的劍,但棄劍徒依然很認真地出劍。
吳解看到他緩緩收起了劍,然後再次揮出。
這次,是橫著一劍。
當第二劍揮出的時候,當吳解看到了那第二劍的時候,天書世界裡面爆發出了劇烈的轟鳴。
無數的雷電一起炸裂,環繞著天書世界的無盡混沌在這一瞬間瘋狂地翻滾起來,各種各樣的力量在裡面不斷激蕩,產生出種種令人驚懼恐慌的變化。
但吳解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的眼中此刻只有這一劍。
這一劍平平地划過,劍尖所過的地方,整個世界都在微微顫抖著。
這種顫抖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九州界在害怕。」茉莉的話音傳來,「他的劍,已經能夠對整個世界構成威脅!」
她的聲音彷彿呢喃一般,充滿了驚訝和迷惑:「沒道理啊!明明只是一個連金丹都還沒成就的小鬼!可他為什麼已經有破壞一個小世界的力量?這一劍……這是洞虛之劍啊!」
「洞虛?」吳解剛要問,就看到棄劍徒第二劍划過的軌跡上,無數的景象猶如噴發一般出現,在僅僅眨一兩次眼睛的時間裡面,化成了整個世界。
又是一個世界!
「原來……剛才的第一劍,是這樣把整個世界給分成兩半的!」
見到這一幕,他哪裡還能再分出心思問什麼問題!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經被這一劍吸引,別的一切,暫時都顧不得了。
卻原來,棄劍徒的每一劍,都在劃分出一個獨立的世界?
那為什麼九州界到現在還沒有被消滅?茉莉可是說過的,這個世界很脆弱,吃不消太強大的力量……
吳解心中的疑惑僅僅只是一閃而過,猶如一縷輕煙在大風之中,頃刻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他看到了棄劍徒揮出第三劍。
這一劍出手,天書世界裡面的轟鳴聲完全靜止,然後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僅僅一兩個剎那的時間,不知道多少便轉化成了源力,甚至於讓整個靈木都在發光。
這一瞬間,吳解覺得,如果自己把這份源力用掉的話,或許能夠製造相當於一個縣——不,相當於一個郡那麼大的地方來吧!
而在人間,隨著棄劍徒揮出第三劍,一個世界驟然消失。
那一瞬間的消失,讓吳解心神劇震,幾乎忍不住要吐出血來。
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在那個世界裡面,似乎有一個自己被消滅了。
然而棄劍徒並沒有停下,他又一次揮出了劍。
剩下的兩個世界裡面,又有一個消失。
吳解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將面前一大片空地染得鮮紅。
隨著這口血噴出來,他胸中那股壓抑和沉悶的感覺才稍稍減輕了一些,那份接連被毀滅了兩次而帶來的沉重不安也隨之緩解。
「這是幻覺,還是真實?」他疑惑地問。
沒人能夠回答,就連茉莉也不能。
或許……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只有棄劍徒自己。
就在這時,吳解突然覺得身體一震,處於人間界的自己已經恢複了行動力,從凝固的時間裡面掙脫了出來。
或者說,時間已經不再凝固。
從這個角度看去,棄劍徒依然微笑著站在原地,只是手上的赤紅長劍已經不再指向天空,而是隨意地垂著。
「剛剛你們看到的,就是我的劍。」他對眾人說,「當然,因為你們並不是我的敵人,所以我手下留情了。否則……你們早就已經全都成了死人。」
他當然不是吹牛,無論是吳解還是別人都確信這一點。
……事實上,就算他們真的囂張到認為棄劍徒在吹牛,暫時也沒辦法反駁。
因為他們一個個全都趴在地上,正在一邊癲狂地抽搐,一邊撕心裂肺地嘔吐。
當凝固的時間重新恢複流動,當被分成彼此倒映的三個世界被消滅了兩個,只剩下一個……這所有的一切,縱然他們未必能夠看到,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帶來的影響。
無法言喻的痛楚和壓力,一瞬間就將他們全部擊倒。即使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份壓力和痛楚卻是真實的。它來自於身體,也來自於靈魂,無論任何手段都不能壓抑或者緩解它,只能默默地忍受,直到身體慢慢恢複過來。
這個過程是漫長的,也是無比痛苦的。
一整個夜裡,所有的人都趴在那裡,痛苦地呻吟和抽搐,將所有能夠嘔吐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無論是武道的強者,還是乘風的仙人,此刻都猶如在泥潭裡面打滾的癩蛤蟆一樣,狼狽不堪。
棄劍徒並沒有理會他們,他手持著鮮紅的長劍,默默地站在廣場的邊緣,目光透過了在場的所有人,投向了無盡的天空。
吳解從天書世界裡面注視著他,感覺他好像並不是在仰望著天空,而好像正站在星空之上,俯視著腳下的蒼穹。
那感覺,就像是穿越之前的世界裡面,基督教常常用來宣傳的一幅畫。畫里,上帝耶和華站在虛空中,注視著被他托在掌心的地球,神色之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威嚴——只要一隻手就能把地球給捏碎了,當然是很威嚴的。
現在的棄劍徒,也給吳解帶來了這種感覺。
茫茫九州界,對於他來說,也同樣是一隻手就能捏碎的東西,如此而已。
但他似乎又在迷茫和猶豫,他的心中似乎在懼怕著什麼——吳解實在不明白,以棄劍徒的力量,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去懼怕?
棄劍徒就這麼站在那裡,整夜都沒有動彈。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溫暖的光芒漸漸籠罩大地,讓在極度的痛苦中掙扎了一夜的吳解等人也漸漸地緩過了氣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當清晨太陽初升,第一縷陽光灑落在身體上的那一瞬間,原本深入骨髓深入魂魄的痛楚,一下子就減輕了很多。然後情況就在飛快地好轉,等到朝陽漸漸升起的時候,他們已經差不多完全恢複了過來。
尹霜是所有人裡面最早恢複的,她才剛剛恢複了一點點的力量,就手指一捏,施展出了一個法術。
清澈的靈雨憑空落下,只用了幾次呼吸的時間就把他們身上的污漬全都沖洗乾淨,雨水中蘊含的靈氣更透入他們的身體,猶如母親的撫慰一樣,將殘餘的痛苦也漸漸洗去。
片刻之後,十二個雖然濕淋淋猶如落湯雞一般,卻精神抖擻的身影站在了回到廣場中央的棄劍徒面前。
「你們已經看過我的劍了,這滋味很不好受吧?」棄劍徒笑著說,「那麼,你們能夠告訴我,究竟看到了什麼嗎?」
眾人早已料到可能會有這樣的問題,但任憑他們搜刮著自己全部的記憶,也找不到可以用來回答的東西。
「……果然還是不行嗎?」棄劍徒的臉上出現了失望之色,這失望之色看起來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大概他自己原本也並沒有抱著很大的信心吧。
「真的……什麼印象都沒有嗎?」棄劍徒沉默了一下,又問,「哪怕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難過,就像一個花了無數時間精力去培養兒子,但兒子卻完全不能理解的父親一般:「只要一點點印象就好!不管多麼模糊多麼荒唐都沒有關係!」
看著他的眼神,吳解忍不住心中一動。
他正要開口,易悌卻搶先回答:「粉碎……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粉碎了,徹徹底底地粉碎了,而且接連被粉碎了兩次……」
「不是粉碎,而是毀滅。」那位在無回谷已經居住了差不多二百年的白髮老者打斷了易悌的話,「徹徹底底的毀滅,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那種毀滅是完全無法想像的徹底!」
「是啊!木頭被燒成了灰的話,至少應該還有灰存在;就算被燒成了煙,至少也還有煙存在。所謂的『灰飛煙滅』其實也並不是徹底的毀滅。」另一位中年的劍客一邊思考,一邊低聲說,「可那一劍之中被毀滅的東西,真的是徹徹底底的毀滅了……」
有了他們的開頭,其餘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敘說起對於這份「毀滅」的感覺,在他們的印象裡面,這是最清晰的東西。
吳解沒有參加這番討論,他小心翼翼地注視著棄劍徒。
棄劍徒似乎並未將大家的討論聽進去,他的目光又一次越過了眾人,看向了天空。
他明明站在地上,可卻又一次有了那種正在俯視蒼穹的感覺。
這感覺讓他看起來非常非常的遙遠,遠得讓人根本無法觸及,彷彿與大家早已不在同一個世界裡面一樣。
但他卻又真真切切的在這裡,站在這塵世之中。
這種矛盾的感覺,讓吳解充滿了迷惑。他想要問個究竟,但卻又覺得現在並不是適合問問題的時候,只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