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傳燈 第6章 指點江山

「麓山他……真的陽壽已盡嗎?」縱然已經親眼看到了林麓山那搖搖欲墜,猶如風中殘燭一般的壽元之火,吳解還是存著一點僥倖的念頭,這點僥倖的念頭讓他半夜三更來到蕭布衣的家裡,打擾了朋友的修鍊,試圖追問一點有價值的消息出來,尋找一絲根本不存在的希望。

「吳道友,你已經是騰雲駕霧出入青冥的人物,法眼如炬,並不比我的占算之法遜色。情況如何,想必你也已經看出來了吧。」蕭布衣眉毛微微一皺,勸道,「對於我們這些追求長生的人來說,凡塵親友只是人生之中的過客,過不了多久就必須離別……或許只是一次閉關,出來的時候自己都沒有什麼顯著的進步,但昔日的青春少年就已經滿頭白髮……這種事情是沒有辦法的。」

吳解沉默了許久,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此事不可為,盡人皆知。

「其實我覺得,林宰相他應該並不介意吧。」蕭布衣又說,「他一生傳奇,少年成名,官居一品,位高權重。他上報國家,下濟黎民,做了無數的事情,得了無數的成績,九州七國無數的官員士子都交口稱讚,贊他為大楚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做人做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吳解忍不住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道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因為橫豎是要公諸於眾的事情,所以他也沒有保密的意思,將林麓山對於文化的理解,對於文化的態度,以及現在正在撰寫,準備要大力宣傳的那套文化理論,詳詳細細地向蕭布衣解釋了一番。

不出他的意料,蕭布衣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緩緩張開,到最後已經完全目瞪口呆,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林宰相他……居然……居然……」他「居然」了好幾次,始終想不出合適的話語,最後只能讚歎,「果然是應運之人啊!果然不愧是萬丈文華沖霄漢的人物!」

「你覺得他的想法對不對?」

蕭布衣琢磨了一下,點了點頭:「雖然略有偏激,但他的思路是正確的。文化要發展,就要得到更加廣闊的世界,永遠限制在文人圈子裡面,就像是花盆裡面的小樹,再怎麼精緻也長不大。只有移植到山林田野裡面,才能長得枝繁葉茂,長成合抱大樹,甚至於長成參天古木——沒準還能長成蘇師兄。」

吳解一愣,旋即想起蘇霖的真身就是一株千年古樹,忍不住哈哈大笑:「的確有這個可能!」

笑完了,話題又重新回到了文化方面。

在吳解的建議下,蕭布衣很認真地佔卜了一回。占卜的結果不出意料之外,這九州大地未來的文化走向,的確出現了很大的繁榮。

文化要大繁榮,不外乎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在短時間內出現了一大批傑出的人才,引導了高端潮流;另一種可能是大量的人投身於文化,推動了基礎的發展。

前一種可能不是不存在,可能性並不大——無論是吳解還是蕭布衣,都沒發現人間有才子群出的跡象。那麼,當然就是後一種可能了。

「看來……麓山他還真的是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啊!」吳解笑了笑,為義弟將要得到的成功而欣喜。

「可這件事的阻力也會很大,你要有心理準備。」蕭布衣嚴肅地說,「他這麼做,是在拆整個文壇的台,必定會被天下文人群起而攻之。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身為堂堂一國宰相,很多人就算心裡有怨氣也不敢開口。但他……等他死了之後,只怕要罵名如潮啊!」

吳解不屑地笑了笑,眼中閃過了一絲寒芒。

罵名如潮?他倒要看看,那些叫囂之輩的腦袋,是不是跟東海的仙山一樣結實!

吳解是個講道理的人,但他只跟願意講道理的人講道理。對於那種裝瘋賣傻的、裝橫充愣的、胡攪蠻纏的、蠻不講理的、顛倒黑白的……他的選擇是直接一枚火球砸過去,用實際行動讓那些混賬閉嘴!

正所謂你有巧舌如簧,我有一把快刀。明末那些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所謂清流,就是這麼被清人「說服」,老老實實剃了頭髮當了順民。反而是不擅長嘴皮子的底層人民,用實際行動來反抗暴政,流汗流血,一直堅持了幾十年。

九州世界和地球有很多不同,但人心想來不會有太大的差別。當初連金錢鼠尾辮子那麼怪異的髮型都能通過暴力推行下去,只是捍衛一下林麓山的名譽和成績,應該是沒問題的。

嗯,有問題他也不在乎!反正他至少還能再活幾百年,有的是時間跟那些老朽們慢慢較量。身為修仙者,他也有足夠的耐心,可以幾十年幾百年堅持下去……但他敢用人頭打賭,那些因循守舊的傢伙們,絕對不可能一代一代都那麼固執那麼堅持。

連國家都會滅亡,區區文壇,又算得了什麼呢!

蕭布衣闖蕩天下多年,江湖經驗極為豐富。身為相士的他,原本就很擅長察言觀色,一眼就看出了吳解冷笑之中蘊含的殺意和決心,不由得暗暗搖頭。

「吳道友,不可偏激啊!」

「放心,我不會做得太過分的。」

蕭布衣見吳解的態度如此堅決,也不好再三勸說,只得輕嘆一聲,將這個話題揭過。

「對了,前一陣子,我拜會了劍老人前輩。」

「劍老人?」吳解一愣,「那是誰?」

「哦……這個你還不知道。原本被稱作半魂道人的劍客『忌』,大概在二十年前改了稱號,自號『劍老人』。」蕭布衣解釋了一下,「我覺得這個稱號比他之前的稱號好聽多了,也更加貼切。」

「原來如此……那你拜會他的時候,他老人家說了什麼嗎?」

「他說,最近在入靜之中感悟天機,發現大楚國的國運快要耗盡了。」

吳解一驚,話音也忍不住高了幾分:「真的?」

他緊緊地盯著蕭布衣,心中不由得有些擔憂。

身為楚人,他還是很在乎自己祖國的。雖然說人有生死國有興亡,乃是亘古不變的常理,但正如親人生了病要設法治療,祖國遇到了麻煩也要設法挽救——這不是什麼矯情或者放不下,乃是人之常情。

蕭布衣嘆了口氣,神色有些遺憾。

「我和蘇師兄都占卜過了,大楚國的國運的確正在衰落。」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但衰落和耗儘是兩碼事啊!自古以來,有很多國家都有過一度衰落但又得以中興的情況,就算不能中興,也未必就耗盡了國運啊!」吳解忍不住說,「比方說北方的大齊,當年佔據了整個東部,後來昏君輩出,民不聊生,才有大楚國太祖熊達舉旗造反,裂土而成一國……可大齊國依然還保存著半壁江山,一直維持到了現在都還沒滅亡呢!」

「話是這麼說,但我們並沒看出楚國的國運有能夠維繫的希望。」蕭布衣既然已經把話挑明了,索性就很直率地交了底,「其實大楚國的國運之前就衰落過一次,不過那次有林麓山的文運撐著……文運勾連天運,反過來延續了國運,讓原本就要覆滅的國家逃過了一劫。」

「這樣的話,不是應該有一段中興的時代嗎?」

「你以為這幾十年,大楚國不算是中興嗎?」蕭布衣反問,「在內政上,以昭陽郡為核心,各地都保持著基本的穩定,就算面臨大旱,也沒有造成嚴重的災難;在外交上,對其虎視眈眈的大漢之前沒找到機會發難,最近又忙著抗旱騰不出手來找麻煩;在軍事上,東山郡那邊頂住了大齊國的幾次挑釁——尤其是上次的那一仗,齊國六千精兵覆滅,士氣大挫,至少一代人不敢再言戰爭……這樣都不算中興的話,你的要求也就太高了!」

吳解愣了一會兒,仔細回憶,才發現蕭布衣說得很有道理。

雖然政治上貪腐成風,但因為有以林麓山為首的一批官員們努力整頓,整個國家並沒有徹底滑向腐敗的深淵;而民生、外交和軍事上的成績則有目共睹……這幾十年來,大楚國似乎還真的可以算是中興了。

「一代人的中興……太短暫了啊!」

「所謂盛世,往往也只不過是一代人罷了。」蕭布衣嘆道,「吳道友你身在其中不覺得罷了,看看史書,歷代的那些盛世,有幾個能維持幾代人的?」

「今年已經是大楚國天佑三十二年,從熊嚯之亂到現在,整整三十二年的太平歲月,不容易了!」

吳解沉默了片刻,長嘆一聲,重重地點了點頭。

「算了,不提這些!你這次拜會忌老,他的情況怎麼樣?」

蕭布衣苦笑著搖頭:「還能怎麼樣?他的情況橫豎就那樣了,壽命早就盡了,只是因為身負人道氣運,才能夠一直活到現在。但他的魂魄已經在漸漸枯竭,就算是用萬載玄冰凍住肉體,又以靈脈不斷滋潤,也只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我去拜見他的時候,他封在冰塊裡面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很多裂縫,傳出的聲音也斷斷續續,大概真的快要拖不下去了。」

「……怎麼都是壞消息啊!」吳解不禁有些煩躁,拳頭捏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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