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塵緣 第15章 資格

八月十四,是大楚國郡試開始的日子。

郡試要考三天,第一天考的是經義,在朝廷供入文廟正堂的五位聖賢著作中抽取幾段,要求默寫,並且對其進行解釋;第二天考的是詩賦,要求寫三首詩,一篇賦,其中有兩個必須按照標題來寫;第三天則考策論,出三個題目,擇其一撰文闡述。

三科考完之後會分別改卷,卷子分為「超」、「優」、「上」、「中」、「下」五個等級,能有一科得到「優」或者三科都得到「上」,就可以被錄取,得到舉人的身份和進京參加京試的資格。

這樣下來,平均每次郡試,能夠中舉的大多不超過三十人。秋闈三年一次,每次可以給郡內選拔的人才,甚至連補足本郡中下級文官的缺額都不夠。

大楚國那位制定科舉制度的開國皇帝熊達大帝,肯定深諳飢餓營銷之道。

林麓山提著裝有雙套文房四寶的書箱,排在長長的趕考隊伍之中,和上千位來自本郡各縣的秀才一起,沿著狹窄的甬道慢慢走進考場。

這甬道是請有道高人監造,能夠不用搜身就讓一切夾帶私藏無所遁形,不僅節約了人力和時間,更尊重了趕考秀才們的人權,充分體現了仙俠世界的優越性。

拐彎之前,林麓山忍不住又朝著熙熙攘攘的送考人群看去。

看到那一襲粉紅,他原本有些緊張擔憂的心情平復了下來,昂揚的鬥志悠然升起。

男子漢大丈夫,最大的理想莫過於封妻蔭子、建功立業。

而此刻,就是他踏上成功之路的第一步!

進了考場,領了卷子,他略略一看,心裡就定了下來——簡單,都是早就已經記熟了的!

林麓山從小就飽讀詩書,尤其是先賢的著作,更是翻來覆去不知道讀了多少遍、背了多少遍。只要給他時間,就算把那些著作連帶著歷代名家的註解都默寫出來也輕而易舉。

經義這一門,對他毫無難度!

他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答完了卷子,剩下的半天就在反覆檢查,避免任何可能的疏漏和錯誤。

等到傍晚交卷出來的時候,對著早已在門口苦苦等候的親人和家丁,他自信地笑了,朝著他們翹起大拇指。

「沒問題!」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距離大楚國萬里之外的沙漠深處,吳解和蕭布衣正和蘇霖等人對峙著。

「要問這世上誰最適合當布衣神相的傳人,那隻能是我!」

僅僅這一句話,就把原本還算和睦的氣氛完全摧毀,似乎連晚風都涼了幾分。

蘇霖這話說出來,蕭布衣當時就怒了,惡狠狠地反問:「憑什麼?」

「憑我的壽命。」某樹妖一句話說得他啞口無言,「就算不修鍊,我也能有三千年以上的壽命;而以我現在的道行,壽元差不多足有上萬年——入道修士一般壽元不超過二百年,我是你的五十倍以上!」

這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以至於蕭布衣愣了半天,卻想不出該怎麼反駁。

他原本想了若干套說辭,無論蘇霖怎麼說都能當場駁倒。但卻沒想到蘇霖根本不從道法傳承的角度來談,反而轉到了壽元的角度!

人類怎麼能跟樹精比壽命啊!彼此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好不好!

就算修為再怎麼高深,人類不飛升的話,最多最多也就是活個一千五百年,這基本上就是極限了。但妖怪裡面能夠超過這個數字的比比皆是,三五千年司空見慣。

而樹精……即使在妖怪裡面,也是以長壽著稱的。

天下群妖裡面,有好幾位著名的長壽樹妖,比方說住在南海邊「獨木林」的老榕樹「榕易」,還有喜歡作書生打扮雲遊天下的「松柏生」,都是至少活了兩三萬年的超級老前輩。

布衣神相一脈的法術很特別,占卜的時候會消耗壽元。這就導致包括蕭布衣在內的傳人們都有點未老先衰,甚至於可能年紀不大就早早死去。

但這個問題對蘇霖是不存在的,他的壽命足有凡人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消耗壽元。

北方第一神算的名號,吳解也略有耳聞,據說這位蘇神算學究天人,看相問卦幾乎從不出錯,簡直是神話一般的人物。

不過蘇霖的行蹤一直都很隱秘,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很顯然,他充分吸取了李布衣當年的教訓,在自我保護方面做得非常好。

所以直到現在,吳解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個妖怪,還是妖怪裡面最長壽的那一類。

不可否認,相對於壽元不超過二百年的蕭布衣,蘇霖在學習布衣神相一系法術方面,的確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然而蕭布衣並不肯就此放棄,他沉思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個不錯的理由。

「我輩修士所求的是無上大道,長生只是求道過程中必然的結果。雖然樹妖一族向來長壽,可這一族飛升的例子卻幾乎沒有。你適合做的是一個門派的傳法長老,而不是真傳道法的繼承人。」

「飛升?」蘇霖似乎覺得這句話很好笑,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真是太有趣了,你連罡氣都還沒煉成,就夢想著要飛升,不覺得太想當然了嗎?」

「如果不為了飛升,我們何必要求仙?」

「修鍊是為了超脫,飛升與否很重要嗎?」蘇霖滿不在乎地說,「就算你飛升了,也不見得能比我活得更久。」

「何況……」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蕭布衣一番,搖搖頭,「你的命格太薄,這輩子可能到煉罡層次就是極限了。飛升什麼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蕭布衣自然也給自己算過命,結論和蘇霖並無區別。他皺了皺眉,同樣盯著蘇霖看了看,不屑的反問:「你的命格難道就比我厚重嗎?有什麼好得意的!壽元長有什麼用?我看你可不像是比我長壽到哪裡去的樣子!」

「你光靠看我的臉就能給我算命?」蘇霖哈哈大笑,「我的相貌根本是別人的,命格厚重與否,長壽與否,那都是別人的事。如果我覺得有必要的話,完全能夠變成其他模樣。」

「天下看相都是要看真面目的,而我是樹妖,我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樹。你要給我看相嗎?要不要我顯出真身來,讓你幫我摸個骨啊?」

蕭布衣說錯了話,被他好一番取笑,氣得渾身發抖,卻無話可說。

既然語言不能完成交涉的話,就只能用暴力了。有道是「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是可以消滅問題」,正如地球上曾經有個世界第一大國,擅長用核彈撲滅油田大火。

一顆下去,蘑菇雲升起,世界自然就清凈了。

蕭布衣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腳朝著蘇霖走去。

他的步子很奇怪,而且走路的速度也極慢,緩緩抬腳緩緩落下,就像是在唱戲一般。

但隨著他這一步落下,周圍的氣氛就完全變了。

原本沙漠上正在吹著晚風,越來越猛烈的風吹過廢墟,發出或低沉或尖銳的響聲,更有沙子被風挾裹著在空中飛舞,時不時打在人身上微微疼痛。

但蕭布衣這一步落下去之後,風聲就消失了。

並不是說風沒有了,事實上風依然在吹,一粒粒沙子打在身上依然微微作痛。

——但風的聲音沒有了。

這就像是正在看電視的時候突然按下了遙控器的靜音鍵,明明畫面還在播放,但聲音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解一愣,正想要詢問原因,卻又沒有開口。

眼前這奇異的靜默顯然是蕭布衣的法術,他不懂法術的原理,幫不上忙,但他至少可以不幫倒忙。

正要開口的言峯看了他一眼,也閉上了嘴巴。

不過其他人可不這麼覺得,和蘇霖同行的那個矮墩墩的漢子就粗聲粗氣地問:「怎麼了?風聲怎麼沒了?」

在寂靜的沙漠上,他的聲音顯得很刺耳。

蘇霖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蕭布衣。

蕭布衣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行為,他就是保持著似乎要往前走的姿勢,卻一動不動。

「你踩住風聲,是想要等會兒掀起地籟呢?還是想要引發轟風?」蘇霖等了一會兒,冷冷地問,「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吧。」

蕭布衣臉上露出幾分譏諷之色,卻沒有開口,只是依然站在那裡不動。

「他這是在做什麼?」蘇霖的另外一個同行,一直在沙橇尾部警戒的青年問道,「蘇前輩,能夠給我們說說嗎?」

「也沒什麼,這是本門法術『風水術』。他踩住了這一帶的風聲,等會兒就能將它們一起激發,或者引發大地萬物的鳴響,是為『地籟』,或者化作猛烈的轟鳴,是為『轟風』。」蘇霖顯得很輕鬆,但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死死盯著蕭布衣剛剛踏出的那隻腳,就知道他其實是緊張的。

「那這兩種法術有什麼區別嗎?」那個青年繼續問道。

「都是小把戲,不值一提。」蘇霖輕描淡寫地搖搖手,「想要動手,貴兄弟可比我們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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