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294章 遍地都是范延光

加急奏報,說的正是范延光部下抗令殺人之事,換了三五年前,張邁當場就要發作,這時卻在大怒之後,卻忍了下來,坐下道:「是大事,但不是急事,咱們繼續。」

眾人都十分驚疑,但張邁既說不是急事,便不再問。

張邁對符彥卿道:「你回頭推薦一個親信可用之人,去辦三件事。第一,帶領一營兵馬,出發前往那個小鎮,敕令其改名為天津,兵馬駐紮於天津港外,維持秩序與治安。第二,天津港內,一切照舊,我不禁所有海上的商旅往來,也允許治下所有州縣與天津的貿易,以前他們偷偷摸摸的那些事情,現在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做,但我會派出稅吏,按照我大唐已定稅率抽取商稅。」

符彥卿點了點頭,心中已經在盤算著派遣誰去。

張邁又道:「第三,你派的人安撫好天津內外後,就隨趙贊的使者南下去見趙贊,就說我要見他,讓他過來。」

符彥卿一愣道:「元帥要見他?」

「是。」

符彥卿猶豫了一下,道:「彼此尚未親信,這樣便召喚他,趙贊……」

「那是他的事情。」

符彥卿若有所悟,又問:「那讓他什麼時候來?許他帶多少人馬?」

張邁道:「隨便。」他看著手中那份被他揉爛了的奏報,勉強笑了笑,道:「我不會強迫他,也不會限制他。但他的選擇,將決定他以後的前程。」

……

符彥卿腦中轉的也算迅疾,很快就明白了張邁的用意,而且對張邁的決定越想越是佩服,他心中也擬定了人選,正要推薦,張邁已將那份奏報交給薛復,說道:「趙贊的事情,暫時按下,現在先議議這件事情。」

這時帳內剛好文臣武將、新歸故人都有,張邁只讓人再去請李臏和丁寒山來,便沒再傳其他人。

薛復打開奏報一看,猛吸一口氣,重重哼了一聲,跟著交給曹元忠,曹元忠看完後冷笑一聲,交給范質魏仁溥,范質魏仁溥都是看的有些目瞪口呆,最後才交給符彥卿,符彥卿還沒看完,一股寒意就直湧上來!

范延光,他這是要作死么!

新降之人,竟然圍殺執法隊,這是要造反么?

其實符彥卿也知道,范延光不至於如此。

現在武清北有大軍壓在頭頂上,南有高行周扼守平幽倉,他在那樣一個不南不北、不尷不尬、不上不下的地方,只要不是個傻瓜,都不會選擇在那裡造反——那是死路一條!

可就算他本人不知道,他也要落得個治下無方之罪!

……

等到李臏、丁寒山也來了看完後,張邁才道:「各位以為,這事應該如何處理?」

最後看完的丁寒山啪的一聲,將奏報砸在案上,怒道:「怎麼處理!當然是秉公處理!我漠北將士,在前線打生打死,但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勞,若犯了軍律,犯到法曹手裡,也都是一個死字!就連大都督也只能對著屍體含淚痛哭!他范延光算什麼!一座鄴都,他投降了我們省點功夫,他不投降,我們照樣能拿下來,就這樣一點功勞,就敢聞令不遵!還殺執法隊,我們天策唐軍自建軍以來,可從來沒這樣的事情!」

但他說完之後,眾人都沒反應。丁寒山是軍隊中的「技術型官僚」,從西域一路來到中原再到漠北,他現在就是天策唐軍中一張活的地圖,但論到政治眼光,帳內諸人數他最低。

丁寒山:「怎麼,難道我還說錯了不成?」在場其他人,各自沉吟。

李臏打破冷場,問張邁道:「元帥,南方的形勢如今怎麼樣了?我方對上南邊的各勢力,可操必勝把握不?」

他是天策唐軍中地位最高、資格最老的參謀,但張邁想讓他專註於北面大事的經營,所以南方之事沒怎麼問他意見了。只是這次的事情牽涉到的不只是一地一域,執法隊被殺,若是處理不當,是會影響到軍隊根本的。

「中原已經沒有我們的敵手了。」張邁道:「但現在,對我們來說最大的敵人已不在外頭,而在我們內部了。」

范質介面道:「元帥一語,正中我軍要害,當此時也,外人看我軍煊赫無比,不敢違迎,但其實則內部空虛,無法支持戰爭。漠北大勝為國家奠定百年強局,餘威甚至可以福澤千年,卻也產生了極大的內耗,至少需要三年的休養生息。當今之勢,宜靜不宜動。」

魏仁溥也道:「不錯。此時伐交,勝於攻佔,此時用緩,勝於用急。」

張邁又問曹元忠道:「你怎麼說?」

曹元忠心中早就想好了應對,這時卻還是再沉吟了片刻,才說道:「二位學士所言有理。按照現在的天下大勢,有很多事情,我們其實可以通過交涉來完成。」

丁寒山可沒想到連續三個人對這件讓他怒不可遏的事情,都表現得如此不溫不火,大怒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害群之馬就不管他了?」

曹元忠道:「不是不管,只是……只是方法上要講究技巧,一來避免內部發生動蕩,二來避免可能順勢歸降的勢力產生異心。」

丁寒山叫道:「可能順勢歸降,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邁道:「寒山,你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且坐下吧,讓元忠好好說話。」丁寒山不敢在張邁面前造次,雖然怒火依舊,卻應命坐下。

曹元忠道:「自我軍上京大捷的消息傳出之後,晉軍便不斷有人向我暗中投書,但大部分人都還只是示好而已。但鄴都易幟范氏歸降、元帥冊封其為節度使之後,這種情況就變了!不但是我們近在咫尺的河北各州縣立即響應,山東與中州都有將帥投書,而且不是曖昧暗示,而是直接地表示願意歸降。折德扆兵逼開封府,為什麼可以不戰而下?因為在那之前開封府的守將已經向我投書願降了。」

他輕輕一句話,便分了折德扆過半的功勞,張邁點了點頭道:「是有此事。」

曹元忠看看符彥卿,張邁會意,說道:「彥卿既已歸唐,以後便是自己人,有什麼機密也不怕說。」

符彥卿聞言心中暗喜,曹元忠道:「如今還未納入我朝版圖的魯中南就不說了,就連離我們老遠的淮北、襄漢,也有過半將領向我們暗中投誠了。不止如此!就連河東安重榮,與我的暗中書信裡頭也有歸附之意了,只是還差最後一步——如今河東除太原與雁門關外便沒有能夠阻擋我朝大軍的兵力了,若是安重榮歸附,那河東便可不戰而下!更別說長安那邊,郭威將軍可是一直在爭取劉知遠的。劉知遠治軍嚴厲,麾下的實權將校竟罕有與我軍私通者,但天下大勢不可違抗,如果河東也降,那長安多半就不遠了。」

范質魏仁溥聞言都是咦了一聲,口氣中透著欣喜。范質道:「若是河東一下,關中一統,洛陽便成孤城!那時候元帥揮兵南下,大有可能令石重貴捧璽出城。」

曹元忠笑道:「洛陽城中,暗中與我書信來往的士大夫多如過江之鯽,四門守將,有兩位的家人也跑到了鄴都——其心意如何可想而知。就是石重貴從河東帶去的兩萬兵馬,在出發之前便有數員將領暗中投書了。因此整個中原如今已成席捲之勢。而這一切其實都與范延光投降的帶頭作用有莫大關係。」

張邁道:「你的意思是……」

曹元忠道:「范延光雖然目無法紀,處理是一定要處理的,只是處理可以硬處理,可以軟處理,可以快處理,可以慢處理。臣以為,為天下大局計,應該緩處理,軟處理,而不要著急,也不要太過強硬。」

張邁半闔著眼帘,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過了好久,才問薛復:「你是什麼意見?」

薛復毫無矯飾、毫無文采,簡單直接地道:「我同意丁將軍的意思。既犯了軍法,就該處置!至於伐交伐謀,非我軍方之事。」

張邁哦了一聲,又問符彥卿,符彥卿一時還摸不清天策大唐內部的政治格局,不敢唐突,慌忙說道:「末將覺得,各位說的都有道理。末將初歸,一些情況尚不了解,不敢妄言。」

張邁罵道:「滑頭!」

他心中有些鬱郁,揮手道:「你們都下去辦事吧,我再想想!」

諸將見張邁心煩,便都退下了,連李昉也被趕走,只有馬小春在側,勸張邁道:「元帥,不要太過勞心,影響了身體。」

張邁道:「你知道我煩惱什麼?」

馬小春道:「我估摸著,元帥是想辦一件事情,但局勢卻讓元帥覺得這件事情不當辦,所以煩悶。」

張邁哈哈大笑,道:「不錯。這個范延光著實該殺,但現在的局面,元忠說的也不錯,是應該軟,應該緩的……只是這樣做的話,卻叫我心中不爽!」他笑是笑了,笑聲卻很不爽,拍了拍大腿,道:「且不管這事了,叫符彥卿來,咱們先處置了海外的事情再說。」

符彥卿已在幽州北城擁有了一座大帳,就在薛復丁寒山等親信心腹的外圍,這種沒有明文規定的安排,其實正昭顯了諸將眾臣在天策唐軍中的真實地位,馬小春一傳命令,符彥卿片刻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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