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282章 滾出雲州

雲州和敕勒川的道路已經打通,張邁現在已經來到長城之上,或者說,是廢棄的長城上,這裡離雲州只有兩日路程了,輕騎快跑的話還更不用,八百里加急的快馬傳遞,書信半日間就可以到達了。張邁在這裡整頓兵馬,同時在這裡憑弔長城。

「這是一個很偉大,很偉大的工程,和我們即將要見到的大運河,同樣偉大。」張邁對身邊的馬小春說,儘管馬小春的胸懷視野根本無法理解張邁言語中的含義。

這是一段隋長城,還是隋朝年間修築的,隋煬帝以後就再沒有增修過,隨著風沙的侵蝕,城牆已經斑駁不堪,許多段落已經無法作為守衛據點。大唐滅亡之後,五代割據政權都再沒有足夠的力量來重修長城,契丹得手以後,更不會自找麻煩。

「但是,像這樣偉大的工程,我應該不會再來搞一次了,正如……」張邁說出一個如果范質魏仁浦在會大吃一驚,但馬小春卻毫無感覺到話來:「正如我可能會廢掉運河。」

看到馬小春在那裡不斷點頭,張邁略有些失落,就像一個絕世劍客,一時找不到可以論劍的人一般。忽然之間,他無比希望楊易快點傷好,薛復快點南下,當然,也可以從秦西那邊,將幾個能說話的人抽調過來。

就在這時,曹元忠的書信來了。還沒看完書信,張邁的胸腔就蘊發這一股怒火!

幽州那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慘事,儘管這些年他的城府已經歷練得越發深沉,但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還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契丹,哪怕是在敗亡之際,也要給自己弄這樣的一檔子事情來!

但張邁的怒火,卻不是朝契丹發作!

作為游牧民族,掠奪農耕文明是他們的天性;作為敵對國家,契丹擄漢民以實東北,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換了張邁在耶律朔古的位置上,他覺得自己也會這麼做。對手就是對手,敵人就是敵人,理應殺戮,理應徵服,理應打擊!

但晉軍的反應,卻讓他失望到了極點,國人受難,袖手旁觀不止,甚至還見死不救,甚至還封鎖邊界!

這樣的反應,讓張邁幾乎無法理解,這得是多扭曲的社會形態下才會出現這樣的人格,這得是多扭曲的人格才會做出這樣無恥的決定!這得是多扭曲的君王才會容忍屬下作出這樣的決定!

這樣的人,史家會將他釘在恥辱柱上。

張邁不是史家,他手中沒有筆,他有的只是赤緞血矛!他要直接將做出這個決定的人,釘死在幽州的城頭!

「夠了,夠了!」

張邁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對馬小春說道:「向雲州傳話,向各部兵將傳話,以後不用對晉軍客氣了!向洛陽傳話,讓范質回來!石敬瑭我受夠他了!」

「這個國家,這片土地,必須儘快脫離這種人的手掌!」

「他不配做這片土地的皇帝!他不配當這片土地上人民的守護者!」

「我也不準備再和他對話了,因為他不配!」

……

在張邁抵達長城之後,雲州這邊的民心士氣就變得不大一樣。

曹元忠沒有刻意隱瞞張邁抵晉的消息,也沒有可以宣揚,然而消息還是通過各種途徑傳遍了晉北,除了仍然堅持這可能是個陰謀的石重貴,雲州的大部分都知道:元帥來了!

其實,安重榮在懷疑張邁到來是個謠言的同時,也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沒錯,就是逃跑,哪怕是一個赫赫有名的重將,面對張邁想到的也不是怎麼作戰,而是怎麼逃跑——他仔細地安排了後路,確保退入雁門關的退路不會被隔斷,然後才和石重貴一起領兵前往雲州。

然後,一個小將的到來,徹底證實了張邁的「存在」!

……

高懷德終於趕到了。

雖然安重榮葯元福都不認得他,但中路軍與西路軍畢竟有過不少使者往來,派人一認,就能確定來人的確是高行周的公子,白馬銀槍團的少爺。

高懷德一見著石重貴安重榮葯元福,納頭便拜,帶著哭腔叫道:「留守!請你快快發兵,救救我爹爹吧!我爹爹被困金河山,到如今只怕早已糧絕,請留守速速發兵救我父親一救!」

安重榮和葯元福對望了一眼,心中都暗叫不妙,石重貴心中也是一驚,問道:「怎麼,難道……張邁真的來了?」

「是!」高懷德道:「要不然,我們也不會敗得那麼快,那麼慘。」

安重榮厲聲喝道:「你確定張邁真的來了?!是你們親眼見到,還是揣測!」

高懷德道:「雙方離得遠,張邁又不可能親自上陣,再說我們也不認得他啊。可是他的大纛出現了,而且陌刀戰斧陣也出現了。別的可能是假的,陌刀戰斧陣假不了啊。」

安重榮和葯元福同時倒抽一口冷氣,葯元福道:「陌刀戰斧陣不是在關中一役里打沒了嗎?」

「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高懷德道:「但我爹爹看得清楚,那是陌刀戰斧陣,沒錯的。」

高思繼高行周都是練兵的大行家,這一點安重榮葯元福也都是佩服的,五代離唐不遠,儘管陌刀在中原失傳,但作為一個騎將世家,高行周對專克騎兵的陌刀戰斧陣自然深有研究,他作出的判斷安重榮葯元福自然也不會推翻。

陌刀戰斧陣既然到了,那就沒什麼懸念了,就算張邁其實沒來,只憑這個戰陣本身就足以威懾燕雲——去年那場死磕契丹的大戰讓人印象太深刻了!

「留守,家父為我製造機會,讓我突圍前來,這三日三夜裡我幾乎不眠不休,現在前方軍情緊急,請留守速速發兵救援!否則我中路人馬只怕就要支持不住了啊!」

高懷德言語殷切,雙目流淚,幾要泣血,然而他從石重貴等人的臉部表情中卻看不到自己所期待的反應。

三人的臉上,沒有著急的樣子,沒有憤切的樣子,一聽到張邁到來,有的只是驚震,甚至畏縮!

高懷德的心一下子冷了!

看到這三人的神情,他就意識到從他們這裡求不到救兵了!

他只是一個武家少年,沒有老謀深算的城府,沒有七步一計的智算,戰場之上擁有令人驚艷的表現,但在交涉場合中卻殊乏應對的能力。在戰場上,一個高懷德能幹掉一百個曹延恭,但在這種場合下,一百個高懷德加起來也比不上曹延恭的一條舌頭。

他能做的,只是在此彎下他素來不肯輕易彎折的膝蓋與背脊,放下他所珍貴的自尊,砰砰砰地重重磕頭!

「留守,留守!求你救救我爹爹!求你救救我爹爹!」

這個年齡的洛陽豪少,多在走馬鬥雞,哪個不矜持,哪個不驕傲?

但是為了父親的性命,為了數千白馬銀槍團兄長們的性命,高懷德卻將頭磕得猶如擂鼓!他的腦殼很硬,地面的磚塊都被磕裂了,染滿了鮮血,看得葯元福心中不忍,上前扶住道:「世侄,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有些暈眩的高懷德提起最後一絲希望,叫道:「葯將軍,您答應去救我爹爹了?」

但是他得到的是葯元福眼神中的一點遺憾與躲閃。

「世侄,你先下去休息,好好養傷,高帥被困,我們河東人馬自然責無旁貸,但事關重大,出兵救援的事情,還需從長計議。」

高懷德又是一陣暈眩,叫道:「葯叔叔!留守!」

這一刻他的言語很匱乏,千言萬語到了喉頭就只變成兩聲呼喚!

但呼喚卻帶不回他需要的應承,石重貴只是下令,讓葯元福帶高懷德下去,「好好將養」。

……

葯元福再回到大廳,看到的便是石重貴和安重榮對坐愁眉。

葯元福不用問,也知道兩人為什麼愁,知道他們在愁什麼。

過了好久,石重貴才道:「沒想到張邁真的來了……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安重榮道:「張邁既來,這雲州城的事情……只怕就懸了。」

石重貴望向葯元福。

葯元福卻道:「留守,末將以為,此事斷不可半途而廢!曹元忠既然代表天策向我們許諾割城,若我們抵達之後他反悔,那便是失信於天下!那時我們進可攻城,形勢不妙亦可撤退,陌刀戰斧陣不是汗血騎兵團,其長處是列陣而戰,不是追襲攻擊,我們只要保住退路,何怕張邁!但若我們一聽到張邁的名頭就聞風而逃,那時候不但云州不得,且必貽笑於天下!」

他這「聞風而逃」四字,讓石重貴聽著極不舒服,因為現在他只是聽到張邁來了的消息,心裡就打了退堂鼓,這不就是「聞風而逃」么?

安重榮亦然,不過他畢竟還是有膽色的人,點頭說道:「葯兄所言不差,只要我們保住退路,便不怕張邁追襲了。但云州臨門不進,必為天下笑!」

石重貴見狀,這才道:「也罷,既然兩位都這麼說,那就按照原定計畫進兵吧。」

至於救援高行周云云,三人根本就沒提起過——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有必要討論的話題。

張邁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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