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205章 宗教與貿易

環馬高地一戰天策唐軍的勝利,令長安方面由咄咄逼人的攻勢一轉眼改為守勢,就在劍閣西北出現吐蕃騎兵後不久,孟昶便倉皇撤回成都,安審琦接到命令之後渡過渭河,天策唐軍幾乎兵不血刃地就接收了孟蜀在關中西部的渭南領地,收取了鳳州。更令安審琦驚喜的是,孟昶竟然沒有將帶不走的存糧燒掉,安審琦一下子也未能清點清楚,但總數當在十萬石以上,這下子安審琦部幾乎就可以就地而食了。

秦州方面收到消息之後,慕容春華笑道:「聽說那個孟昶本來也是有一些雄心壯志的,現在怎麼變得這樣聽話。」

張邁笑道:「未經歷過風雨的雄心壯志最是脆弱,一遇挫折馬上就會倒向另外一個極端了。」

范質在旁道:「孟昶是被我們的軍威嚇破了膽,但交涉之道,需要張弛有節,如今他們服軟,我們也該給他們一個下台階,不如我們且安撫他們一下,稍稍恢複與孟蜀的交誼。若明年能重新開通蘭州與巴蜀之間的商道,對我們來說是極有好處的。」

張邁這時也接到了鄭渭的書信,知道政樞與蜀商之間有了暗中協議,便答應了,讓范質代自己草擬一封給孟昶的書信。又向吐蕃傳話,勒令他們不得侵犯漢中、川西——這勒令明著是向吐蕃諸族發出,以酬孟昶的退讓,其實為的卻是收取兩川百姓的民心。

本來惴惴不安的蜀地軍民聽到消息果然心裡都安定了下來。

自此天策唐軍控制了秦嶺北麓的西線,直接威脅長安。全軍上下都躍躍欲試,連安審琦都想著要連冬圍攻長安城了。

就在這時張邁卻向諸主要將領傳下命令,要他們在顧及士兵士氣的情況下,「準備過冬」。

「這一回……是真過冬了。」張邁悠然道。

……

就在涼蘭巴蜀轉入寧定的同時,長安方面卻愈加的不安了,原來西北方面竟傳來了一個比環馬高地契丹戰敗的消息更大的噩耗——據說,耶律德光的大纛忽然北移了!

……

這時已經回到夏州城的李彝殷更發現:不但耶律德光,甚至連耶律朔古也有北退的傾向!

定難軍諸將趕緊聚集,現在天策的兩大步騎精銳都遭受了重創,契丹在朔方、套南也不是站不住腳,為什麼卻在這個時候忽然準備撤退?

這種撤退,是真撤退,還是假裝撤退的陷阱?

党項的幾個元老都傾向於這是契丹的一個陷阱,但李彝殷卻認定契丹是真的撤退。

「契丹會撤退,是張元帥不久前才給過我的一個預言,雖然我不大明白他為什麼如此有把握,但他既然會作出這樣的一個預言,絕對不會事出無因。眼下我們仍然是天策的一個屏障,」李彝殷說道:「我找不到張元帥將我們往火坑裡頭推的理由來。」

李彝秀道:「那麼,我們要聽張元帥的話,連冬追擊了?」

諸元老一起驚道:「不可不可~!那樣太危險了!」

李彝殷沉吟道:「如果真的打追擊戰,確實危險。但如果情況真如張元帥所說,契丹會棄套南、朔方,那我們不追又實在可惜。」當下傳令,命李彝秀率三千騎兵出擊,自己率領五千騎兵為後,進行試探性的攻擊。

如今已是嚴冬,在這個季節,哪怕不是打仗,只是騎馬出城去硬抗那可怕的西北寒風,也必須是党項一族中的精銳不可。

「如果契丹反擊強勁就退卻,如果契丹反擊軟弱,那就進攻。」

……

長安城內,關於契丹的消息是越來越壞,桑維翰派了人追上耶律屋質去質問契丹為什麼不守盟約,誰知道耶律屋質不知道為什麼,在出了長安城後不遠,就因為北面來了一個耶律德光的使者,兩人耳語了幾句後耶律屋質臉色大變,當下就快馬加鞭日夜不休地趕回去,以至於桑維翰的人竟然趕不上。

「什麼!」石敬瑭的臉上,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憤怒。

耶律屋質才剛剛回去,雙方的盟約言猶在耳,怎麼契丹就背信棄義了?石敬瑭知道,契丹肯定是出事了!

桑維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契丹雖是胡虜,但耶律德光不是蠢才,應該不至於這邊才答應我們,那邊就干出禍害同盟的事情。天策若再坐大,對他們契丹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石敬瑭怒道:「那你來告訴我,契丹那邊是怎麼回事!」

「這、這……」桑維翰答不上來,他也覺得契丹不應該會在這個時候出爾反爾,然而事實勝於雄辯,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耶律德光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比甘陝大局更大的事情了?

……

劉知遠的大營之中,一個和尚帶著微笑,站在一旁。

當日遠襲秦州之後,劉知遠功敗垂成,平心而論,他拋下大軍自己去偷襲秦州,從事後成敗而論,確實堪為他人詬病,但主將者有時候行事也不能太過拘泥,當年曹操與袁紹決戰事,就曾率領五千精銳偷襲敵後,只不過曹操當初成功了,而劉知遠失敗了而已。

此事之後,劉知遠不恨張邁、郭威,卻恨孟昶不能作為自己的強援。他這幾日回想之前種種跡象,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預料沒錯,只恨孟昶不肯為援,以至坐失良機罷了。

等回到大營,雖然主力軍在慕容彥超的主持下大營幸保不失,但石敬瑭對他的信任卻降到了最低點,眼下石敬瑭不撤換他,那只是為了不犯「陣前易將」的大忌!

就在昨日,當契丹忽然有大變動的消息傳來之際,一個和尚秘密來到了劉知遠的大營。

「你是說……」劉知遠瞪著和尚:「契丹北退,都在張元帥預計之中?」

和尚微微一笑:「是。」

劉知遠瞳孔收縮了一下,道:「這麼說,這一切都是張邁布的局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今天到這裡來,為的是什麼!」

和尚道:「貧僧于軍國大事,所知不多,此來是轉達元帥的一句話:希望劉大將軍,還能記得當初的約定。」

劉知遠也看得出這個和尚在天策軍中地位不高,所以也就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向後倚著靠椅,猛地望向北方,喃喃道:「錯了……錯了……我們都猜錯了!難道……楊易不在關隴……他在那邊?」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說已經進入寒冬的關中地區,卻說當今年天氣才漸漸轉涼時,漠北與西域之間的通道卻正處於繁忙季節。

這種夏季才過、秋季方興時,野草正盛,馬群正肥,當此之際,最適合趕路。

儘管西域、漠北處於兩個政權的統治之下,但這並不能妨礙商人的步伐。漠北產皮毛,也產馬,西域的馬種品種較優,漠北之馬則以量取勝,所以兩地同是產馬,卻還有交易的空間,且西域則產有各種奇珍異寶——這些是漠北貴族酋長們所需要的,更別說自天策政權勃興以來,龜茲、疏勒等地棉紡織業大盛,棉紡衣物的價格大大降低,以此與漠北的皮毛作為交易,也是大宗的交易貨物之一。

除了西域、漠北本身的交易,還有來自東北地區與西域的交易。東北地區的出產可比漠北更加豐富,那裡有海產品,有良木,有補藥中的極品——人蔘,有珍珠中的極品——東珠,而來自印度的珊瑚,來自天方的絨毯等等,則是東北豪酋們的最愛。

本來東北地區與西域地區的交易,可以透過中原的商隊進行,但通過中原的中間商成本甚大,於是漠北地區就有精明的回紇人打通層層關節,賄賂了漠北道路上的大小諸族,用馬隊將東北地區的貨物直接運往小金山。

漠北大小諸族無論是族民還是酋長,其實也很需要這些商品,沿途諸族大多合作,不少酋長甚至還暗中參與了這種買賣。

而小金山那邊,楊易奉行張邁的政略,從一開始就沒準備截斷漠北與西域之間的民間交往,只要不是銅鐵之類的戰略物資一律放行,且商旅一旦過了小金山,繳納了一定數量的,便可以得到在天山北路通行的憑證,到了碎葉若再繳一筆錢,就可以南下進入寧遠,或者在輪台繳納一筆錢,就可以通行安西了。

天策政權下的這種管理,比起在漠北要賄賂沿途的大小諸族,無論時間成本、人力成本還是金錢成本都要低得多,更別說安全性了,這些都讓到過這裡的商人暗中感嘆,希望漠北也能建立這樣的秩序才好。

在這樣的利益驅使下,只要不是天策大唐與契丹之間正在發生大規模的戰鬥,便會有一撥接一撥的馬隊行走於西域與漠北之間,哪怕甘陝地面上四國混戰的亂局,也沒影響到漠北的這一撥商旅潛流。

……

回紇商人的行動,除了給漠北帶來貨物以外,還帶來了文化與宗教。

漢地的文化,比如儒家、道家,乃至漢傳佛教,其實不是沒有傳入過漠北,但是中原地區生活較為安逸舒服,在這裡醞釀出來的文化與宗教,無論是儒家的優雅自律,道家的閑暇安逸,還是禪宗的思維辯證,都與生活艱辛的漠北格格不入,這裡的牧民,他們需要的是另外一種安慰,所以無論漢傳文化中的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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