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102章 君臣關係

天策三年正月初九以後,天氣仍然能暖交替,有時候升溫,有時候回寒,十五元宵這天,整個天策上將府卻都忙碌了起來,因郭汾就要分娩了!

楊清在府中張羅,楊定國的夫人則到天寧寺祈福,天策府後府的緊張氣氛還影響到了前院,鄭渭、薛復、張毅也都時時刻刻在等著消息。府邸之外,嶺西舊部的家眷和沙州曹氏一派的家眷也各自燒香拜佛,不過祈禱的內容卻不大相同。

福安臨盆之期也不遠了,沒有過來,薛珊雅卻也挺著一個大肚子來問安,唯有郭汾卻異常鎮定,道:「沒事!大夫說了,胎位很正,我又不是沒生過孩子,這一胎不會費什麼力氣的。」

但外面穩婆、醫生卻都輪班伺候著不敢離開。

到了深夜忽然做動,穩婆趕緊進去,過得多久便傳出了一聲響亮的哭聲,在靜夜之中遠遠傳出,在前院守候著的楊定國、鄭渭等慌忙派人來問安,郭魯哥已經出來道:「大喜!是雙胞胎,而且是一對公子!」

楊定國額手高叫:「天佑大唐!」消息傳了出去,除了上將府周圍之外,滿城都放起了鞭炮!鄭萬達聽到消息之後也欣然道:「這下安隴安穩了。」

曹氏的家眷有的失望,也有的長長嘆了一口氣,自此死了某些心。

又過了一會楊清出來,楊定國又問:「汾兒怎麼樣了?」

楊清道:「汾兒精神很好,倒像不怎麼疲累的樣子。」

楊定國笑道:「汾兒的身體本來就康健,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不累。」又叫道:「哎喲!對了!得趕緊給元帥報喜!」

報喜的快馬早就準備好了,當下由楊定國執筆寫了親筆書信,派人將喜訊送出!

張毅道:「此乃國喜不止要向元帥報喜,更應該馳報四境,並將喜訊告知友邦,使之來賀。」

魯嘉陵道:「馳報四境是應該,但告知友邦,這事實公而名私,這個得以元帥的名義才行。」

張毅道:「若夫人不至太過疲倦,明日我們隔門請命,只要夫人許了,我們就用元帥的名義向友邦諸國報喜。」

魯嘉陵便無話說。張毅道:「向友邦報喜的文書,還得請楊國老執筆。」

楊定國慌忙搖手道:「我是一介武夫,文理一般,跟元帥報喜也不用講究文采,寫書信給外國君主,這個還得張大人來。到時候我畫個押就是了。」

張毅也不推辭,回到了家中便讓兒子張中謀擬稿,因道:「喜報之中,當說是世子誕生吧。」

張毅道:「自然是世子!」又道:「此外還有一位三公子。」

張中謀笑笑,道:「剛才我在外面,在大街上經過,百姓們可不這般叫。」

張毅奇道:「坊間還能有別的說法不成?」

張中謀道:「百姓們都叫太子爺。」

張毅臉上露出了詫異來,跟著低聲道:「這事咱們可做得差了!連百姓都知道要叫太子爺了,咱們卻……這事咱們早該做了啊!」

張中謀道:「爹爹是說……勸進?」

「是啊!」張毅頓足道:「可惜現在咱們不在元帥身邊,元帥身邊的人,這會只怕早有動作了!這擁戴之功,咱們終究是趕不上了。」

張中謀道:「擁戴元帥登基一時是趕不上了,但為太子上尊號呢?」

張毅道:「父未登基,兒子如何就做得太子?」

張中謀道:「天策上將屬王爵,則兩位公子都是王子,夫人為王后。至今仍稱夫人而不稱後,這也是我們的過失了。明日隔門請命時,當請夫人登後位,以二公子為世子,大公子、三公子為王子,如此則長幼之序定矣。」

第二日他們隔門向郭汾請命,不止楊定國和留守諸大臣,曹元深等也來了,一起請以張邁的名義向諸國報喜。因張邁不喜跪拜,所以天策政權下禮數較為簡略,遠沒有中原那麼繁縟。

而且張邁雖居王爵,做了天策上將,但與諸大將大臣的關係從禮數上仍然停留在上下級的關係,而非君臣的關係,張毅等見張邁行禮,見到內眷如郭汾、福安等便不跪拜,楊定國見到張邁也不跪拜,見到郭汾更不可能跪拜,這時在門外張毅卻跪了下來,他一跪別人也就不好不跪,曹元深也跪下了——自張邁取得了北庭大勝,曹氏一族是最早有勸進之意的,若不是因他們這一派被冷落了說不上話,張邁又遠在萬里之外,只怕早就越過別人上表了。

張邁既有帝王之望,則郭汾跟著要受到尊隆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只有楊定國站在那裡顯得有些尷尬,郭汾是他的世侄女,他年紀又老,一時跪不下去,但按照王朝禮數,若郭汾做了皇后,就算是郭洛見了妹妹也要行禮的,更何況楊定國還隔了一層,本當伏拜的。

楊定國掀起袍衽就要跪下,郭汾隔著紗窗望見有異,問道:「怎麼回事?」

郭魯哥家的出去一看,回來說了,郭汾忙道:「快都起來!跪什麼啊!還有楊叔叔,你別折你侄女的福了!」

張毅正色道:「元帥乃王爺,夫人便是王后,日後元帥登基,王后便是正宮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當受軍民百官叩拜,此乃正禮,怎麼會折福?」

郭汾一愕,她的見識也不差,只是本身就比較豪爽,向來不拘小節,又嫁給了張邁,夫妻兩人互相影響之下,雖知夫君有橫掃天下之志,郭汾卻竟未想到自己這麼快要做皇后了!呆了許久笑道:「我做不做皇后,還是先看元帥登不登基再說吧。就算他要做皇帝,也得等他做了我才做皇后啊,天下間總沒有皇帝還沒登基,他老婆先做了皇后的道理啊。」

楊定國、楊清、郭魯哥、鄭渭等都笑了出來,張中謀也是莞爾,只有張毅、曹元深等幾人沒笑,郭汾道:「現在還是照舊吧。」張毅還是先磕了頭,道:「既然夫人有命,臣等不得不從。」他雖然叫「夫人」,但這個「臣」的自稱還是將君臣關係給扣得緊了!

曹元深在一旁心想:「這個張毅,在諸大臣裡頭最會做官!這番言語說出來,也將留守大臣中領先效忠之鰲頭給佔了!鄭渭等會辦事,可惜這些手段還差遠了。」他這一派人本來倒也不在張毅之下,只是當前的局勢總輪不到他們先說話,所以不敢妄動。

郭汾坐在門內道:「給諸國報喜的事情,就按諸位的意思吧。如今我們取得了北庭大捷,與諸國的關係想必也要調整,如何措辭,也要與之前不同。元帥西征之後,我每三日一次參加留守大臣聚議,兩個月前為了安心養胎不再參加,現在誕下孩子之後也不覺得身體有什麼不妥,從下個月開始可以恢複了。我剛剛收到元帥給我、楊叔叔和留守三大臣的書信,只要我們五人點頭,就可以元帥的名義進行對外之事。」

說著將書信傳了出來,請楊定國與留守三大臣傳閱,魯嘉陵拿到手後心道:「以元帥的名義進行對外之事……那是否包括用兵?」

北庭戰役剛剛開始的時候張邁與諸大將大臣定下了東守西攻之大略,對東面的要求是盡量保守,但此次大捷以後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因此才有這樣一道命令。

郭汾又道:「如今趁著人齊,我想先提出第一件事情來。」

眾人都顯得有些緊張,張邁西征之後,郭汾以有孕在身,雖然參加留守會議卻從未主動提出什麼議案,只是在諸大臣需要她出面的時候點頭走個流程,不想這時卻要提議事情,想必這件事情非同小可!

鄭渭心道:「不會是元帥另有書信,叮囑了夫人準備向東用兵吧?不行!我們的糧草固守還可,出征可萬萬不足!」

比起和平時期,戰爭期間糧草的損耗將誠意若干倍以上,為了準備這次北庭大戰甘隴可以說是憋足了勁,如今又還沒到秋收季節,就算到了秋收季節,因為這次大戰已經將天策軍已有的一點家底都打光了,新的餘糧是否足夠供大軍出征也還難說。

薛復心道:「從元帥給我的書信看他似有繼續向西之意,回紇已經破敗,元帥就算西征或許也不需要太多兵馬。不過即便如此,剩下了的兵馬立刻東調也暫時沒法用。」

真實的戰爭不是遊戲,一場大戰之後士兵必須給予充分的休息,北庭大戰的士兵就算用車馬送到了涼蘭,沒有一段長時間的休養也不能就派上戰場的。

魯嘉陵則想:「如今我天策剛剛取得如此驚人之大捷,東方諸國無不驚恐,此時該當有的態度是既不進擊、又不示弱,讓諸國對我莫測高深,我方再趁機取事。若是這時示弱,則諸國或將疑我雖獲勝而國內破敗,若這時候進擊,則諸國怕我有虎吞天下之志,或許會合縱而抗我,那樣形勢將會反而變得對我們不利!」

他便想起了戰國時代的齊國來,當時齊國取得了「以萬乘之國滅萬乘之國」的巨大勝利,卻因此而招惹了諸國的震驚,導致其它諸國聯起手來一起向東幾乎滅了齊國,齊國最後雖然保住了社稷但也自此一蹶不振,無法再成為天下第一大國了。

其他人心中也各有各的猜測,卻便郭汾問道:「元深將軍,元忠將軍如今到達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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