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074章 族不為己,天誅地滅

天策軍有一個穩固的後方,東有郭汾已經三重臣,與後唐、後蜀的外交關係也處於溫和階段,西有郭洛劉岸,絲路的支線開通後得以延續,天竺方面甚至還有了進展。這些,是支撐唐軍在北庭放心作戰的重要原因。

而回紇呢?

回紇的後方在哪裡?

望著北輪台城這座不算高聳的城堡,許多回紇將兵卻都不敢認為這一仗會好打,不是因為城堡本身,而是因為他們要面對的是近幾年來橫掃西域的天策唐軍!他們的心其實有些虛。

自己,真能打贏這場仗么?

薩圖克巡弋在,點閱著兵馬,霍蘭率領精銳騎兵埋伏在某處,只等唐軍出來就撲上去,便如豹子等待著一場野獸的撕咬。

大軍越聚越多,嶺西回紇此刻已經傾族而至,所有能上戰場的都已經上了戰場,所有能帶來的物資也都已經帶來,嶺西的兩河流域雖然是他們的老家,但是一旦戰敗,他們還能回去么?

幾乎不用薩圖克來提醒,所有人就都知道回不去了!他們只要在這裡後退一步,唐軍的鐵騎就會衝過去踐踏兩河流域,將他們的故土重新納入大唐的版圖!

「衝上前去!踏平北庭,翻過天山,只有在前面才有你們的生路!」東來的一路上,薩圖克在過去兩年中所培養起來的勵戰隊伍深入到軍中基層,向蠻野質樸的回紇人灌輸這一理念!

薩圖克對張邁的種種做法學習得很快,他不止是痛定思痛,而且還學習了天策唐軍的許多長處,其中注重精神激勵也是其中之一,在某些方面薩圖克甚至做得比張邁更進一步,為了避免宗教氛圍過於濃厚,張邁對宗教在軍隊中的作用還是比較克制的,而薩圖克卻放任著天方教激進派在行伍中的熱情!

「曾經有一個笑話在西域流傳著,有一夥唐人說,他們會為西域帶來公平與公正,但幾年過去,我們看到的是什麼!我們看到的,是唐人為自己帶來了公平與公正,而無數的種族則要麼滅亡,要麼成為了他們的奴隸!」

張邁的臉在講經人們的描繪中漸漸變得猙獰。

但這猙獰不完全是污衊,天策軍並不是任何人時候都講仁義道德,張邁也有用赤緞血矛的時候!當他舉起長矛,他的人就立刻喪失仁慈心!因為他深信在戰場上的決絕才是對戰場下本族民眾的最大仁慈!

「他們毀滅我們的宗教,要用一個沒有宗教的政權來統治這個世界,他們斷絕我們的歷史,要讓這個世界只剩下唐人的歷史!」

在這個殘酷的生存場上,張邁毫無保留地在為跟隨他的人爭取生存與發展的權力!為此他不憚於被敵人描繪為魔鬼!

實際上在每一個戰場上,在敵對放看來,赤緞血矛下的那個男人就是一個最大的惡魔!

溫情只是他對內的一面,殘酷則是他對外的另一面!

和去給他族送大禮以求和平發展相比,被敵人視為禍害亦是張邁最大的榮耀!安隴的百姓因此而感到安全,而境外的敵人卻被銀龍面具的寒光懾得發抖!

這個男人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承擔起了千百萬人對他入骨的痛恨與咒罵!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所有反對他們的民族都被殺絕了,所有歸順他們的部落都消失了!到了今天,整個西域只剩下一個英雄在抵抗,那就是薩圖克大汗!整個西域只剩下一個非漢族還能生存,那就是回紇!」

縱目萬里的草原與大漠,必須有誓死爭奪每一寸水草的覺悟!

大唐的擴張就是非大唐者的萎縮,所謂和平,所有的回紇人都感受到自己在一步步地後退!後退到山河所阻化外之地!後退到他們最後的舊巢。

「但是現在,漢人終於要連我們最後的棲身之地也剝奪了!他們的鐵蹄已經踏到了我們的門前,他們的橫刀已經殺到了我們的帳篷口!整個西域,有誰不知道唐人的那句話:『他們在哪裡,哪裡就是華夏!他們在哪裡,哪裡就是大唐!』這些唐人,已經赤裸裸地表露了他們的野心,他們要將所有馬蹄能夠踏足的土地,全部都變成他們的領土,要將我們的女人變成他們的女人,要將我們的孩子變成他們的奴隸,要將我們的牧場變成他們的農田,然後用我們的血肉用來澆灌!」

「我們只要再退一步,我們將會被唐人徹底地滅亡,他們會用馬蹄來攻佔我們的領土,他們會用橫刀來殺滅我們的肉身,他們會用他們儒教那掩蓋罪惡的仁義道德來抹滅我們的靈魂!」

「西面有一個郭洛已經隨時要殺入兩河,我們是一支沒有了後方的軍隊,我們是一個幾乎已經沒有退路了的民族,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向前,他們唯一的生機就是拚命!我們的唯一的出路,就是攻佔北庭,然後踏平天山,掐斷唐人的咽喉!將戰線推到黃河去!恢複漠北後裔往日的榮光!用我們的鐵蹄去踏碎他們的陌刀,讓我們崇高的真神去摧毀那邪惡的儒教!」

「後退就是死亡與被奴役,前進就是真神為我們營設的天堂!」

「神與我在!誓不為奴!」

「神與我在!誓不為奴!」

……

勵軍的天方宗教團體在各個角落裡鼓舞著士兵,用他們的虔誠與狂熱感染著一個又一個蠻族青年,有一種咒語般的碎碎念在回紇軍中飄揚著,每一個人的碎碎念都聽不清楚,但無數回紇人的目光卻變得異樣起來。

郭師庸在城頭望下去,彷彿看見了一群泯不畏死者,用一種排隊進入地獄的神色隨時要衝過來!

一夫拚命,百人難當!那麼當一個民族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絕路奮起拚命時呢?

李臏忽然顫抖了起來,他所認識的回紇一族,原本不是這樣的啊,至少在當年還不是這樣。然而此刻城外一股衝天死氣卻彷彿要壓垮整個北輪台城的上空!

「諸軍聽令!」薩圖克拔出了他的佩刀,指向南方:「朝著那裡衝殺!不必停下,踏碎你們所遇到的一切!不用回頭,因為我們沒有後路!沖!」

「呼哇——」

八萬多人齊聲發出野獸般的吼叫,跟著放開了馬蹄,竟繞過了北輪台城,向南邊涌去!

郭師庸大吃一驚:「他們……」

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一時間血液彷彿全部倒湧進了心臟,手腳都感到一陣冰涼!

北輪台城本來只是一個軍事城堡,內部容量太小,無法像疏勒、龜茲、高昌那樣的大城市一般將大部分的兵馬、物資都收入城內,唐軍在北庭的軍事物資,穀物大部分囤積在北輪台城內,但是畜群卻必須野外放養,所以才有里三環的設置。

但這時候,薩圖克竟好像不在乎將背部賣給唐軍而要直接沖入里三環一般!

「郭帥!」田浩等驚道:「回紇人瘋了!我們必須趕緊出戰!遏制敵人的攻勢!」

「不可!」李臏彷彿想到了,叫道:「這必是薩圖克的詭計!他看到我們城防堅實,所以要隱憂我們出擊野戰!」

「那怎麼辦?」田浩冷然道:「那就這樣放回紇鐵騎衝過去,衝殺里三環的民兵?」他面向郭師庸,道:「郭帥,快請下令!大唐將士,不可背負怯戰之名!」

「不可!」李臏道:「單靠我們的兵馬,恐怕無法野戰取得勝利!薩圖克他不是真要衝擊里三環,他是要逼我們出城與他野戰!」

「郭帥!」田浩叫道:「現在已經不是在疏勒了,不是可以靠著城牆,沒什麼損失地就將敵人殲滅!回紇人在拚命了,我們也得拚命!必須讓他們知道我們不但能夠出擊,而且還能讓所有企圖越過北輪台城的胡虜都受到死的懲處!這樣他們才會有所戒懼,否則讓他們以肆無忌憚之勢衝過去,里三環的民兵肯定抵擋不住!」

胡馬猶如烏雲一般從北輪台城西側掠過去,城內的唐軍將士都已經聳動了起來,所有人都呼喊著出擊,慕容秋華想要以強弩石砲遠擊,但回紇的騎兵剛好從射程範圍之邊緣掠過,單靠箭矢無法有效遏止他們南下的沖勢。

「隊正!快出城吧!」

「校尉,快出城吧!」

「都尉,快出城吧!」

「將軍!」

「郭帥!」

「好!」郭師庸滿布皺紋的臉上堅毅了起來:「出城!就跟他們拼了!我們的大唐的騎兵,也不是只會躲在城牆後面的孬兵!田浩!」

「在!」

「你率領一府精銳為前鋒!出城阻擊回紇!」

「是!」

「馬繼榮將軍!」

「在!」

「你率本部兵馬繼之!」

「是!」

郭師庸取出一柄長矛來,道:「如果薩圖克真要不顧一切南下,那麼老夫就親自出來與他一決勝負!」

西面的城門本有刀車堵住,這時聞令移開,慕容秋華道:「田大哥,我為你壯行!射!」

彈射力最強的砲車壓到最近,將一個碩大的石油包彈了出去,再跟著兩台車弩朝空瞄準,裝上嬰兒手臂般的火箭猛地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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