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胡漢蒼穹 第036章 後顧

眼看周圍湧上幾十個人,這日充當侍衛長的郭漳低聲道:「元帥,他們人多,如果待會起了岔子只怕混亂中會有危險。」

他們幾個人要護著張邁在數十人中殺進殺出也非不能,只是沒有必要。張邁點了點頭,道:「走吧。」

郭漳撮口一呼,坐騎從十餘步外跑了過來,全部都是汗血寶馬,那個商人贊吉眼力甚佳,一看之下已經大吃一驚,張邁等縱身上馬,身手矯健之極,贊吉更是驚駭,暗道:「這……這些人這的是蟊賊?」

張邁等卻已經走得遠了,入城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郭漳道:「剛才的事雖然是小事,不過既然我們聽到了就得理一理,回頭你去找那群商人,將那兩個家奴的陰謀告訴那個商人,天策大唐治下,我不想發生這樣的惡事。」

郭漳答應了,第二日郭威進府,張邁喚他近前,再一次打量他,問道:「你為什麼會想到車兵?」

郭威道:「是有一日我入城時被一輛歪倒在路邊的車擋住了去路,所以靈機一動想到了這個。」

張邁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你想到要建立車兵,是要在哪裡對付誰?」

郭威見張邁這麼問,估計這位元帥已經猜到了自己的思慮,便直說道:「現在東方無事情,我軍的敵人,自然是西面的回紇、契丹,至於戰場則當在北庭。」

張邁笑道:「你果然是個有心人。以你的品級,所接觸到的情報可有限得很,居然能想到這些,這份見微知著的能耐更是難得。」拍拍他的肩膀道:「但你就這麼在郊外訓練車兵容易走漏消息,如今薩圖克學乖了,難保沒派了細作來打探消息,你回去後且讓你麾下的民兵散了,然後分批進入姑臧草原,我另外撥人手經費與你,這車陣的事情,往後就由你和郭師庸、奚勝、石拔四人配合來練,我會常常去看進度的。」

郭威呀了一聲,道:「原來元帥昨日那樣說,是為了保密?」張邁一笑而已,郭威見張邁非是不用車陣,相反乃是為了保密,而讓自己和郭、奚、石三員大將一起共事,其重用更是可想而知,心中大喜,慌忙跪下道:「郭威以方來之身、副都尉之職,竟得元帥如此重用,此生當為元帥效忠,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張邁笑道:「天策大唐的這份事業是大家的,不是我的,我為這份事業也是願意赴湯蹈火。只要有能力,有這份心,那便應該提拔,至於是否新人舊人、職位高低,嘿,我們天策軍還沒到論資排輩的階段。」

這番話說得郭威更是仰慕,心想:「中原王霸之主雖多,可沒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更是歸心,只是他為人較粗朴,心有所思,臉上卻未流露。

張邁道:「你軍功未到,我也不能就升你的職,目前就讓你以協理之職做郭師庸的副手幫忙練兵,往後有了戰功自有你的前途。去吧,好好乾。」

郭威拜別而去,馬小春道:「元帥,我記得這人好像是剛剛入境不久的,咱們得讓魯嘉陵好好查查他的背景。」

馬小春在大事上沒有過人的能耐,但在小事上卻心細如髮,而且記心甚好。

張邁道:「可以,不過查出什麼結果只給我一人看,不得泄露給第四人知道。」

「是。」馬小春說著又取出一封信來,道:「金城薛將軍來書了。」

張邁打開一看,卻是薛復對嶺西回紇的議論,他也認為薩圖克必然向外擴張,張邁命馬小春代自己回信,將軍方高層的議論以及準備簡略告訴了薛復。

書信寫完便飛馬送往金城,過了三日,薛復火速回了一封信,信中說薩圖克甚有軍略,而且是吃過虧的人,比起當年當更有進步,「嶺西回紇的消息,他應該也知道縱然封鎖也只能讓消息遲緩泄露而不能永遠瞞住,一旦泄露我軍必然有備。我軍既然有備,那他未必就會來。」薛復的結論是薩圖克開春以後未必會攻打北庭,而會在唐軍沒有防範的地方發動攻勢。

「沒有防範的地方?」張邁將信交給李臏,道:「薛復這番話,道理上是沒錯的,可是北庭也好,寧遠也好,我們都有防範了,難道他還能越過千丈高山直接攻打疏勒、龜茲不成?薛復怕是過慮了。」

李臏、慕容歸盈等亦以為然。

張邁道:「雖然如此,不過薩圖克若傾全族之兵,與契丹東西夾攻北庭,威脅卻可能會比阿爾斯蘭更大。楊易和春華縱然能夠抵擋,但我們總不成老是這樣處於挨打的局面!這顆背心上的芒刺總得拔出來。」

慕容歸盈聽到這裡,便猜張邁已有西征之意。這日散會之後,他悄悄來見曹元忠,道:「看來元帥或遲或早,都要西征了。西進路上,有楊易在,四公子爭不到頭籌,但留守重任卻可爭取,只要爭到留守重任,就算將來西進道路上立了多少功勞,四公子這份坐鎮後方的大功,也足以和西征將帥分庭抗禮了。」

曹元忠聽了暗暗留心。

李臏卻在出去之後忽然繞了回來,對張邁道:「元帥,你真的要親自西征?」

「怎麼?有問題么?」

李臏道:「這件大事,就不能交給郭、楊兩位都督么?」

「你也知道是大事,那怎麼還能輕忽!」張邁道:「北庭的局面,東拒契丹,西鎮回紇,防守時以現在楊易的兵力都已經有些吃力了,若要轉守為攻,拔掉薩圖克這顆眼中釘,非十萬兵力莫辦,若再加上後勤和輔助人馬,就得傾入我天策唐軍過半的軍力人力物力,這樣的大事,你認為有人可代替得了我么?」

李臏心道:「才能上,我軍之中或許還有一二人可以勝任,但派了別人去,這場仗卻就難有勝算了。」

要知道既是集中了天策唐軍過半的國力,此戰若敗,那可能會動搖天策唐軍的國本,但若是勝了那就是傾國之功,由於天策唐軍現在處於創業階段,得此傾國之功者勢必震動到張邁的地位,對天策唐軍的內部穩定將極其不利。因此李臏便擔心若是將此事交給別人,在前線的大將會患得患失,在後方的反對派系更可能會多方掣肘,天策軍要同時對付契丹、回紇,兵力上本來就不佔優勢,如果內部再生憂患,如何還有勝算?

但這一些李臏也只是心照,並未說出來,卻道:「可是元帥,你若秦征,涼州之任該留誰鎮守?」

當前天策唐軍有五大上將:郭洛、楊易一個在寧遠,一個在北庭,也不消說了,剩下的三個薛復、郭師庸、曹元忠卻剛好都在東方。論戰功能力,薛復最強,論資歷,郭師庸最深,曹元忠則最為親近——三者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

張邁沉吟了起來,道:「留守之人,但求無過,不求有功。我想如當初我入沙州,讓郭鄭等五人留守高昌一般,以幾個大臣大將共秉軍政。」

李臏道:「那也得有個次序吧。」

「高昌的時候,也沒立誰作首腦。」張邁道:「該管軍的管軍,該理政的理政,遇有大事不決,五人聚議便是。」

李臏道:「道理上是這樣說,但真到了關鍵時刻,沒有個關鍵人物無法暢順行事,就拿當初高昌來說,對是否入沙、如何營救元帥,最後拿定主意的,卻非五人,而是一人啊!蛇無頭不行,眾裁之政只是好聽,無事時可以行得,真要出了什麼事情,還是必須得有個看得清局面、定得了乾坤的。就算不直接點名讓這個人領銜,至少要留下點意向。」

張邁道:「那你說誰合適?」

李臏道:「誰合適我說不來,但如果是曹元忠將軍的話,只怕以他的見識、心胸與智慧,未必能夠應付得了東方複雜的局面。」

張邁哈哈一笑,說:「你怎麼會想到他!」

李臏道:「曹將軍是諸上將中最親貴的一位,元帥你西征,大公子總會留下吧,他以舅公的身份擁戴少主那是順理成章,真起個什麼變故,別人爭不過他。而且沙州舊軍又遍布涼蘭,又有慕容歸盈、康隆等擅於內爭者做黨羽,元帥在時,沙州舊軍的軍屯會成為涼蘭穩定的基石,但元帥一走,這幫人一定坐大。」

張邁沉吟道:「元忠不至於叛我的,沙州一系也沒這個膽子。」

「叛倒不會。」李臏道:「可是卻怕他們得勢之後,弄出一些昏招來——如今中原猶如一個靠在爐邊的爆竹,隨時都要炸的,元帥你遠在前線無法遙控,這邊若一個處理不善,只怕局面會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的天策唐軍已經不是當初僻處疏勒時的安西唐軍了,一個不同的決策隨時都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天下,舉手投足之間就有可能導致江山巨變、生靈塗炭,李臏礙著親疏,有些話都不好說得太明白,但能說到這份上已屬不易了。

張邁默默點頭,道:「我知道了。」

李臏也走了之後,福安讓貼身丫鬟抱著孩子來找張邁,傳話問為什麼這麼忙,張邁便明白福安的意思,這段時間他忙於國事,都沒功夫妻兒共聚天倫,福安也聽說了北庭的事情,雖然思念卻不好纏著張邁讓他拋下公事就私情,便讓貼身丫鬟抱著孩子來,要讓張邁見到兒子想著自己,實際上還是女兒家的一點小小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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