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世界大戰 第128章 血塗門(一)

鄭豪終於沉沉睡去,馬呼蒙心中思潮翻騰,這些天鄭渭、鄭豪都不斷地勸他歸附,並說如果薛復也肯棄暗投明的話必得重用,唐軍甚至可以幫助寧遠復國,這些話對馬呼蒙來說不無誘惑,但考慮到薛復的反應他始終沒有應承,如今見疏勒局面大壞,便又動了心思,暗想:「既是佛教促成此事,將來蔥嶺以東盡成佛國,天方教能有什麼好果子吃?但我們要撤回蔥嶺以西去,故國領土又都已被薩曼、回紇瓜分了,我們回去仍然是寄人籬下,得看人家的臉色過日子,現在瓦爾丹對王子已經是頤指氣使了,等將來天方教的人拿到了汗血寶馬馬源的秘密以後,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幾乎就想叫醒鄭豪說自己願意幫忙勸服王子來歸,但手伸出去了卻又停住,想想薛復的反應,暗道:「這事王子無論如何不可能答應的,我要是這麼做,那就是叛主!罷了!罷了!」

蹲在火爐旁前思後想,直到四更,猛地瞥見鄭豪腰間掛著的那串令牌,心頭又是一動:「不如……」猶豫了一下,輕輕推了推鄭豪,見他睡得如死豬一般,便輕手輕腳取了令牌,摸出門來,鄭豪帶來的衛兵已經躲到耳房睡覺了,馬呼蒙到馬棚里牽了一匹馬,緩緩走出,街上靜悄悄的,偶有一隊民兵巡過,馬呼蒙躲避不及,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取出令牌來說:「出城辦事。」

那隊民兵驗過令牌無誤,便放了他走,馬呼蒙鬆了一口氣,看看已到南門,城門卻還沒開,守夜士兵喝問他幹什麼,他仍然取出那令牌來,說:「出城辦事。」守夜士兵驗明令牌後,竟然便開了一扇小門給他出去。

馬呼蒙喜出望外,趕緊牽馬出來,翻身上馬,跑出二里許,忽然背後追殺之聲大起,隱隱聽見:「有逃囚!快追!」「抓住那個寧遠人!」他在鞍上吃驚,快馬加鞭,一路不敢停留片刻,但後面的追兵躡著馬蹄痕迹追來,尾隨得甚緊,馬呼蒙只管揮鞭逃命,將坐騎馬臀打得鮮血淋漓,不知奔了多久,眼看天色漸亮,卻有一支騎兵當面攔住,馬呼蒙暗暗叫苦,要想避讓時,卻聽前面的騎兵用回紇話大叫:「來的是什麼人!」

馬呼蒙心中一動:「莫非已到疏勒了?」便用回紇話答道:「自己人!」

雙方接近,火把下一瞧,馬呼蒙卻認得那騎兵隊長是歐馬爾麾下,轉憂為喜,大叫:「是我,是我!阿西爾將軍麾下的馬呼蒙!」那隊長也認得他,呀了一聲,問道:「後面是什麼?」

馬呼蒙叫道:「我剛剛從下疏勒逃了出來,後面是追兵!」

那隊長叫道:「你先過去,我替你攔住。」派出兩個士兵護送馬呼蒙回聖戰者的大營,歐馬爾本來還在睡覺,聽說馬呼蒙逃了回來,掙起身來,問他逃跑的經過,不敢怠慢,待得天明就送他從西門進城——西門的防務是掌握在有天方教背景的莫蘭特手中,聖戰者從此門出入十分輕易。

馬呼蒙進城之後直奔疏勒天方本寺,阿西爾見著了他,還沒說話淚水就流了下來,馬呼蒙雖說是他的臣僕,可也算是他的親人,這次偷襲讓馬呼蒙落入唐軍手中,多少天來生死未卜,心裡極為牽掛,這時見他平安歸來,自然是忍不住喜極而泣,一見面就將馬呼蒙緊緊擁抱住。

馬呼蒙見王子真情流露,心想也不枉了自己一片忠誠,顧不得疲累,道:「王子,我有緊急軍情要和你說。」阿西爾這才拉了他進門,馬呼蒙正要稟報軍情,忽然阿西爾背後探出一個少女,微笑著叫道:「馬呼蒙叔叔!」

那少女面目五官和阿西爾長得極像,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阿西爾是一頭略作淡金的捲髮,眼睛黑亮,那少女卻是一頭烏黑的直發,眼睛湛藍,這時又包在一領玄色的袍子中,整個人恰似清晨中綻放的一朵黑色鬱金香,艷麗得叫人透不過氣來。

馬呼蒙認出她正是的珊雅,天方教的女防甚嚴,平日外出都要蒙上紗巾,因這裡是阿西爾的房間,並無外人,所以珊雅沒有蒙臉。

馬呼蒙先向她行了禮,然後道:「小公主啊,老奴有一堆的話要和你說,不過現在軍情緊急,得先跟你哥哥稟報。」

珊雅讓在一邊,說:「就知道你們『正事』多,說吧,我不打攪你們。」

馬呼蒙這才說起落入唐軍之後的遭遇,珊雅本來坐在一邊故意不理會他們,但聽了唐軍高層對她哥哥屢屢伸出橄欖枝,心想:「他們倒也識貨。」慢慢地就聽住了。

阿西爾一開始還聆聽得很冷靜,及聽說胡沙加爾與唐軍的密謀,說到佛教徒圖謀建立一個佛國聯盟,不由得大吃一驚,叫道:「這事太嚴重了,我得趕緊去稟報講經人!馬呼蒙叔叔你且在這裡等候,待會講經人多半要召見你。」說著就要出去。

珊雅悠悠怨道:「哥哥,咱們分別這麼久,今天我好不容易借著禮拜來和你相見,都還沒說上兩句話,你又要走了。」

阿西爾叫道:「珊雅,哥哥也想跟你多說一會話,但實在是事態緊迫,你幫我照顧馬呼蒙吧,我回頭再來與你相見。」

珊雅無奈,看著哥哥離開,輕嘆了一口氣,阿西爾雖是男子,神色卻總是沉靜的,珊雅雖是女子,從頭到腳卻帶著一股子熱烈,阿西爾走了後,她忽然問:「馬呼蒙叔叔,你這次在下疏勒,可有看見那個張特使?」

馬呼蒙道:「見過啊。」

珊雅問道:「他長什麼樣子?」

馬呼蒙沒想到珊雅會問這樣一個問題,道:「他啊,我見過他幾次了,近的遠的都有,人大概有這麼高,臉曬得黑黑的,臉頰有一塊淺淺的疤痕,留著一圈的鬍子,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英氣。眼神很銳利,我被他看了兩眼心裡就有點發抖。」

珊雅呀了一聲,說:「讓馬呼蒙叔叔你發抖?那可是罕有的事情啊。」眼睛裡閃爍著光亮,又問:「我聽說,當初他在碎葉河北起兵時之後幾百人,一路殺到這裡,現在手下卻有幾萬人了,連博格拉汗都死在他手裡了,是真的嗎?」

馬呼蒙怔了怔,這段日子他在下疏勒,也曾從鄭豪那裡聽過唐軍起事的經過,那簡直就是一段傳奇,這時點頭說:「是,不過他們起兵的時候,似乎有幾千人,不是幾百人,還有,那個張特使,他的來歷也很怪,好像不是碎葉河北長大的,而是從東方一路找過來的。」

「啊!這是怎麼回事啊。」珊雅拉住他說:「馬呼蒙叔叔,你快給我仔細說說。」

馬呼蒙便將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來,珊雅低聲道:「孤身一人,代代西行,這個家族真是神奇。」聽到張邁一把火燒滅馬斯烏德,忍不住擊掌讚歎:「好厲害的人啊!」及聽到張邁於斷壁頹垣上勒石道:「我們在哪裡,哪裡就是華夏,我們在哪裡,哪裡就是大唐!」身子竟忍不住發抖,心想:「這個張邁,好大的霸氣!哥哥雖然也是男子中的雄獅猛虎,但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馬呼蒙見珊雅一張白皙得猶若透明的臉泛出微紅來,忙問:「公主,你沒事吧?」

「啊!沒事,你繼續說。」

馬呼蒙便繼續講述,說唐軍如何在遏丹取勝,如何偷襲昭山行宮,如何大破諸部聯軍,珊雅聽得暗暗道:「他的經歷,可比嗜叔奪位、攻城略地的博格拉汗更加的神奇啊……這樣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英雄!」

……

阿西爾趕到主殿,只聽門內瓦爾丹正在咆哮:「什麼!他將我們在疏勒的祖寺讓佛教的和尚住了?還點了香爐,還掛了佛像?」

原來是瓦爾丹剛剛收到消息,說起天方教在疏勒的祖庭被唐軍拿去款待鳩羅,深感聖教被褻瀆了,忍不住大怒:「那幫唐寇,欺人太甚!」

阿西爾走了進來,瓦爾丹呼他近前,道:「阿西爾,過來,有一件很讓人憤怒的事情要告訴你。我們在疏勒的聖地,有著賢者麻札的所在,剛剛被卡菲爾給褻瀆了!」阿西爾神色微怒,道:「講經人,這件事情我也剛剛聽說,而且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件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

「啊!」瓦爾丹和阿卜杜忙問:「什麼消息?」

阿西爾說:「這件事情太過重大,我若用一兩句話概括,只怕兩位掌教會有疑惑,請允許我從頭說來。」

「好吧,你就從頭說來。」

阿西爾當即從襲營一役馬呼蒙被俘說起,一直講到昨日馬呼蒙的見聞,中間唐軍高層如何籠絡馬呼蒙,他竟然也直言不諱地和盤托出,阿卜杜聽說問道:「你的故國,曾經是大唐的屬國?」他只知道阿西爾是瓦爾丹忠實的追隨者,卻不知阿西爾的宗族來歷。

「是的。」阿西爾承認,阿卜杜點了一下頭,就沒再問,阿西爾當即繼續說馬呼蒙如何與唐軍中的鄭豪有情義,跟著細細講述昨晚發生的事情。

瓦爾丹和阿卜杜越聽越是吃驚,中間兩人不斷地望向對方,卻都忍住了沒打斷阿西爾,直到阿西爾將全部事情講完,瓦爾丹這才怒道:「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唐寇的計謀,那胡沙加爾便罪該萬死!我們這就去質問他!」

「且慢!」阿卜杜的性情雖然與瓦爾丹一樣的激烈,卻又多了幾分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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