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世界大戰 第042章 輓歌

「什麼?水沒有了?」

當副火長小石頭將這個消息傳下去時,他的手下都看著他和火長兩眼發瞪。火長剛才從隊正那裡聽到消息時已經慌過了,隊正跟著要他們振作。

「因為你們是咱們唐軍的主心骨!現在燈上城雖然有了困難,但只要你們心裡不動搖,我們就一定能夠渡過難關!」

這話是張邁當面對所有隊正說的,他說的時候,態度十分誠懇,而眼睛裡則充滿了自信,所有的隊正都被他打動了,跟著所有隊正也都跟火長、副火長們如是說,再跟著則由火長、副火長來和眾將士說。

這時面對著部下的恐慌,火長和副火長一面要壓制住內心的恐慌,同時還要盡量鼓舞大家。

「不是沒有水了,是我們需要節省地用水。」

「節省著用水,那還不就是沒有了?」士兵們可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儘管外面包圍重重,敵人兵力接近城堡內唐軍的六七倍,不過仗著地利以及今天打下了的士氣,許多將士還都認為燈上城可以守住。

但現在,卻忽然聽說了儲水箱儲水罐被打破的事情!

垣牆的防禦、充足的飲水與食物、高昂的士氣、以逸待勞的優勢,這些都是唐軍賴以對抗數倍敵人的條件,但要是城內補給不足,那事情可就難說了。

副火長小石頭大怒:「火長和我都跟你們說了,不是沒有,是我們要節省地用水!」

整火十個將士,他的年齡最小,但最近連立戰功,已得到全軍將士的敬重,這一發怒,其他八個士兵就都被鎮住了。

「水又不是沒有,只是每個人要節省點喝,張特使還跟我們在一起呢,你們怕什麼!」小石頭哼了一聲。

想起了張特使,八個士兵心裡似乎找到了點倚靠。

是啊,張特使還在呢,這段日子裡,張邁與龍驤營甘苦與共,為大伙兒爭取吃的,爭取穿的,訓練雖然很苦,但他是打心裡尊重每一個士兵,這一些,龍驤營的將士都感覺得到,這龍驤營可大部分都是苦哈哈出身,一輩子就沒過過幾天舒坦日子,至於說保暖之餘還得到別人的尊重,那更是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有些士兵甚至說,這輩子能有這段日子,也就夠了。

而今天的戰鬥,讓全營將士進一步對張邁歸心,在危急關頭張邁的那種應對、那種勇氣,甚至那種運氣,都讓士兵們覺得他是可以依靠的人。

而且他可是長安來的欽差,有他在,外面的部隊,應該會想辦法來增援吧。

想到這些,八個人心裡都定了一定。

「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盡量少喝一點水了,還有,尿也得留下,有用。」小石頭協助火長跟士兵們講述如何節省用水,比如怎麼將尿留住等等,這些都是荒漠缺水時節的應急措施,安守業丁寒山對各個隊正重複了再重複,各個隊正又對各個火長副火長重複了再重複,如今輪到小石頭來嘮叨了。

「接下來幾天我們會過得很苦,但張特使也會和我們一樣熬,他可是欽差大人啊,也這樣了,我們又都不是什麼富貴人子,可不能吃點苦就亂叫。哼,只要熬過了這幾天,等打了勝仗,有什麼不能補償回來的?」

小石頭絲毫不懷疑地說道,只要是張邁的話,他都毫不保留地相信——說著說著,忽然又壓低了聲音,有些神秘地道:「還有,我從丁隊正打聽到一個消息哦?」

「啊?」所有士兵——連同火長都把頭埋過來,急切地問:「什麼消息?」大家都知道小石頭雖然只是個副火長,卻深得張邁的寵愛。

小石頭神秘兮兮地說:「張特使好像設下了什麼妙計,說能搞到濕沙!」

「啊!濕沙?」

「對,能吮吸解渴的濕沙。」

從這一夜開始,唐軍其實已經在開始限制用水了,許多士兵都開始感到乾渴,聽到「濕沙」兩個字都自然而然地就舔舔嘴唇。

「張特使怎麼能找到濕沙的?這附近不都是干沙子嗎?」

「這我就不曉得了,不過張特使既說能搞到,就一定能搞到。」

小石頭這句話有些玄虛,但八個士兵連同火長卻都信了,他自己當然更是深信不疑。

自他們入伍以來,就不斷從老兵那裡聽說了張特使如何設計焚城,燒死了幾倍於己的回紇,至於昭山一戰,那更是大家都自己有體驗過了的,後來怎麼在下巴兒思料敵制勝,怎麼誘打巴加的援軍,怎麼騙奪俱蘭城……

其實這些事情,有許多並非張邁一人之功,有一些甚至是別人在起主要作用,但軍中傳著傳著,卻都說這些全部都在張特使意料之中,所有光環都套在了張邁身上,在龍驤營所有將士心目中被塑造成一個神機妙算、一步百計的奇人。

所以這時小石頭說張特使能搞到濕沙,竟無一人產生懷疑。

「張特使既然這麼說,他就一定能夠辦到。」小石頭說這句話時點著頭,全火其他九人也都跟著點頭。

當然,張特使會如何搞到濕沙呢,所有人心中都充滿了好奇,充滿了期待。

呼——

入夜後,城堡中心,一團篝火衝天而起。

今天犧牲的同袍都已被運去埋葬,張邁卻在每個人身上撿取了一件信物,或只是一條汗巾,或只是一條布條,或只是一個刀鞘,然後將這些東西一件件地投入火中——他是用這種方式在給遠去的兄弟道最後的別。

篝火衝天而起的時候,遠處回紇人沒注意到的地方,有一個唐軍探子望見後就悄悄偷回燈下谷報信去了——這一團篝火,就是張邁給郭師道他們報平安的信號。

而燈上城,則有人在篝火邊唱歌,是郭洛,唱的是陶淵明的擬輓歌辭: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嶕嶢……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

歌聲悲憫,想想逝去的同袍,有些士兵哭了起來,也有些跟著郭洛低唱——

「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體同山阿……死去何足道……托體同山阿……」

最後幾句迴環繞城,不斷地重複,最後幾百人都一起唱了起來。

山下回紇士兵聽了,雖然大多數人因語言問題不明歌中之意,卻也聽出了其中的情感,或為逝者默悲,或為自己感傷,紛紛下泣,雖然是敵對的陣營,但人類的情感卻是共通的。

有幾個回紇將領碰了一下頭,推出一個人來見主將,提議說不如去和那些唐寇商量一下,讓回紇士兵上去把者米等的屍體要回來。

塞坎聞言大怒,將提議的人打了二十幾鞭,又派出人去巡視,不許士兵聽歌悲泣,道:「這些唐寇當真可惡,如此做作,壞我士氣!」

回紇士兵便都不敢再哭,只是內心默泣。

篝火燃盡,煙滅灰燼,張邁一拂袖,道:「睡吧,明天還要打仗。」便隨便找了個地方,和最下層的士兵躺在一起,沒一會就響起了呼嚕聲。

士兵們見他睡得那麼甜,心想:「那水的事情一定解決了。要不然張特使怎麼可能睡得這麼香甜?」

他們口耳相告,這種情緒互相影響,當晚雖聽說了缺水的事情,卻是全軍上下,人人安心。

這一晚睡得好,第二天起來個個精神充足。

而山下塞坎驅遣兵將繼續圍攻,卻發現士卒都甚疲憊,似乎不止身體累,連心都累了,行動之際,無甚神采。

塞坎哼哼連聲,知道是昨日士氣受打擊所致,一時卻也找不到什麼好辦法來解決這個困境。

「殺。」

塞坎在下面指揮著,部將加蘇丁上山督戰,可是無論督戰將領怎麼努力,也沒法讓士兵像昨日那樣拚命了。昨晚回紇軍的精神狀態就像一個氣鼓鼓的熱氣球,但現在這個氣球卻癟了。

「殺,殺,殺!」

塞坎怒吼著,但戰鬥卻進行得有些死氣沉沉,衝上山去的回紇將士,還沒望見唐軍就先拿盾牌護住要害,同時身體收縮,盡量讓盾牌擋住更多的部位,衝進時小心躑躅,退下時快步如飛,身體不舒展,怎麼打仗?害怕前進而爭後退,怎麼攻城?

看著山坡上的戰友的身體,許多回紇士兵的心都懶了,拚命,拚命,就是為了成為這古堡前的一具死屍么?

人心如此,加蘇丁也毫無辦法,他已經預料到下山之後會受懲處了,他沒有料錯,黃昏時一下山,塞坎果然狠狠抽了他十鞭,加蘇丁心裡不服,暗道:「你若有本事,自己鼓起這士氣來!真要懲罰,不妨將六千多人都打上十鞭子,不敢責眾,又不能不找個負責的人來,卻拿我來做替罪羔羊。」

然而在塞坎的威壓之下也不敢開口。

塞坎目光毒辣,似乎竟看破了他的心思,然而也未說什麼,只是瞳孔忽然收縮。可是要他學張邁為平時被他視作奴隸般的士卒舉哀——那怎麼可能,塞坎要是能這麼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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