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星移斗轉唱盛唐 第509章 天視原為我民視

天寶十一載時,旅順書院與國子監曾經有過一次比試,那次算學比試以國子監算學館的大敗告終,也致使整個國子監都顏面無光。

不過國子監的人雖然忌諱提那件事情,實際上卻由那件事情得了好處。

別的不說,大唐的別的官舍衙門都還在用木窗時,國子監的教舍先按照旅順書院的模式,換上了玻璃窗,用葉暢的話說,關在屋裡死讀書不足以教出人才,還要能透過窗子觀天下,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才。

「盧兄,這個時候,怎麼有空來國子監?」

盧綸出現在國子監生員宿舍的時候,正在一起議論的眾人紛紛與他招呼。

盧綸自負才學,卻屢試不中,這些年來隱居於南山,不過還是經常來長安,與國子監諸生頗有往來。

見這許多諸生呆在一處,盧綸笑道:「你們倒是自在,今日不須苦讀么?」

「還讀什麼讀,天下之大,已經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了!」一個國子監學生憤憤地道:「盧兄,你可能還不知道,今上下旨,罷了京兆尹劉晏之職,以元載這小人暫署京兆尹,如今差役四處,到處抄家拿人,原本拘在京兆府衙門的各行會會首,也都被解入獄,如今人心惶惶,誰還有意讀書!」

盧綸目光閃了閃,卻沒有說話,只是長嘆了一聲。

他交遊廣闊,最近詩名漸顯,因此在國子監諸生中頗有影響力。眾人見他只是長嘆,卻不發一言,不免有些失望。有人道:「盧兄,你向來主意多,為何不發一言?」

「我鄉野鄙夫,與諸位不同,朝中之事,與我這山人何干?」盧綸道:「諸位身荷國恩,所食所衣,皆自於民,自然需要過問國家大事,我有何立場來評論?」

他話中有話,諸生都明白。

「盧兄,你有話就直說!」

「我當真說的話,恐怕有些不好聽啊。」盧綸道。

李亨、安祿山之亂,可以說是大唐的一個巨大的轉折點,從平定這次叛亂之後,因為工礦主們積極捐財充當軍資,發動自家工人、礦工入伍平亂,所以他們在這之後,便一改以往悶聲發財的習慣,開始積極投入到朝廷的事務當中,努力增加自己對國家大策的影響。

其中很重要一條,便在於給上到國子監下到鄉學縣學的捐資助學之上。全天下有志於仕途的讀書人,相當一部分這五年來,都或多或少受到他們的資助。

想到這裡,盧綸淡淡笑了。

李俅罷去劉晏之職,改任元載,按理說京兆尹是要職,他更換人選,會招來百官議論。可是罷職數日,百官毫無反應,讓他準備的後手根本沒有用處,這讓李俅沾沾自喜覺得終於立威的同時,又有些惶恐不安。

「你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蹊蹺?」

懷著這複雜的心情,這日朝會之後,李俅再次留下元載單獨奏對。等眾人走後,他向元載訴說了自己內心中的不安,然後問道。

「有什麼蹊蹺,如今陛下一言九鼎,臣看沒有什麼蹊蹺,如臣上回所言,這些,都在……」

元載話未說完,猛然聽得嗵的一聲響,象是遠處傳來了鼓聲。

二人都忍不住看了座鐘一眼,並沒有到宵禁敲鼓的時候,怎麼會有連綿的鼓聲?

「這些都在葉暢容忍之內,劉晏有過在先,陛下不治其罪,只是罷免其職,已經是從寬處治了……陛下若還不放心,可遣一心腹前往泰陵,向葉暢解釋此事,暗察其顏色,看他心意究竟如何。」

元載繼續說下去,李俅脆弱的心覺得受到了一些撫慰,至於派使者去泰陵向葉暢解釋,會不會墮了他這個天子的面子,他只是略一猶豫,便要同意此事。

然而就在這時,有腳步聲匆匆傳來,一個太監滿頭大汗進了宮裡。

這太監是李俅在太孫時身邊的伴當,準備用來取代周相仁的,此時卻急得有些失態了。

「怎麼回事?」李俅怒道。

「登聞鼓,是登聞鼓!」那太監叫道:「國子監諸生,敲響了登聞鼓!」

「什麼?」李俅大吃一驚:「好端端的,他們敲什麼登聞鼓?」

元載心裡卻隱約覺得不妙,他神情肅然:「看鼓小吏何在,為何就讓他們敲鼓?」

「聖人,侍郎,國子監諸生,幾乎全部來了,只靠著鼓院的幾個小吏如何攔得住?」那太監道:「如今登聞鼓響過,人越聚越多,還請陛下定奪!」

依著規矩,登聞鼓非奇冤大事不可響,當然,那種鼓聲一響,皇帝就召見的事情,也只有評書話本里才會出現。李俅召來一個值班的小官,令其出去見那些國子監諸生,好生安撫,勿使衝撞了朝廷禮儀。結果那小官出去沒多久,就灰頭土臉地跑了回來:「陛下,臣官卑位小,那些諸生根本不將臣放在眼中,臣才自報姓名,便被他們哄了回來!」

李俅大怒,想要不理睬這些諸生,卻又怕他們聚眾多了生出什麼事端。哪怕再不曉事,也知道這些學校里的學生,精力旺盛做事衝動,容易引發不測後果。他略一沉吟,卻想不出應對的辦法。

還是元載,心裡嘆了口氣,然後道:「陛下,臣先出去應付他們,陛下派人召國子監祭酒與諸博士來,這些諸生,只怕這些先生。」

所謂一物降一物,李俅頓時眼前一亮,看元載怎麼著都順眼。

但可惜的是,元載出去還沒有一會兒,便連滾帶爬地又跑了回來。不僅跑了回來,眼睛也腫了,頭上還掛著半邊臭雞蛋,身上到處都是塵土。

「這是怎麼回事,那些諸生,竟然敢打人?」見他這模樣,李俅跳了起來。

「陛下,陛下,他們是為劉晏抱不平的,他們說臣是小人,他們要打殺臣啊……」

受了驚嚇的元載,哭哭啼啼,再無大臣儀態。李俅更是個沒主見的,心中一時間有幾十種念頭湧出來,卻不知該選擇哪一個念頭來處理眼前的事情。

登聞鼓又被敲響了起來,元載喘息已定,然後又羞又惱,方才他失態,落到李俅眼中,必然會降低評價。

「臣召京兆尹的差役來,將這些不學無術之徒先拘入京兆府,然後再做處置。」定了定神,他向李俅請示道:「到時是否奪去他們功名,自國子監中驅逐,全憑陛下聖裁。」

李俅拿不定主意如何處罰諸生,不過先將這群搞事的控制起來總是沒錯,因此同意了元載的請求。元載得了旨意,當即調集人手,將為首的國子監學生盡數抓起。他心中暗恨這些人將矛頭指向他,故此暗示差役們下手不要客氣,於是乎登聞院前斯文掃地,儒冠滾得到處都是。

見到這一幕,元載暗暗冷笑。

動手最凶貫徹他意圖最切的,都是他在這短短几日塞到衙門裡的心腹,畏於葉暢與群臣,李俅不好在重要職位上直接安排自己的人,但這些差役,是士人所輕賤的行業,他安插些人手,總不會有人反對吧。

他目光也在那些咋咋呼呼虛張聲勢的老差役面上掃過,這些差役陽奉陰違,在此裝模作樣,終有一日,要將他們全部掃出京兆府!

他心中打著自己的算盤,卻不知曉,這些被他鐵了心要掃出門的差役們,心裡也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京兆府的衙役可是熱門職業,大夥的收入年年增長,朝廷所發的那幾個錢,有誰會放在眼中,真正的大頭,還是各位東家老闆那兒來的外快。朝廷如今逼得那些東家老闆們罷市,也就是在斷他們的財路,他們此時看不清風向,跟著後面湊熱鬧可以,真讓他們上前拚命,傻子才幹!

敲登聞鼓的書生被拘,原本李俅、元載以為,朝中葉暢一系的重臣應當會激烈反應,但讓他們吃驚的事情再次發生,獨孤明照常上朝,元公路在上回被斥責之後就一直稱病,其餘人等,個個默不作聲,竟然沒有一人對此提出勸諫。

這等情形之下,李俅與元載禁不住要考慮,葉暢一黨是不是徒有其名,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形成什麼共力,否則為何不堪一擊?

直到此時,他們還沒有意識到,葉暢不動背後隱藏著的真實意義。

國子監諸生被捕的次日,「神出鬼沒」的《民報》再度浮現,對此行徑大肆抨擊,甚至疾呼:天子欲行專利之策,任用元載這樣的姦邪小人,與國子監諸生並無干係。諸生之所以站出來,不顧自己個人的前程與性命,為的就是替受此牽連的百姓鳴不平。「專利」之法出後,受到牽連的百姓不是一個兩個,而是絕大多數,而與昏君奸臣爭鬥,也絕不是一個兩個國子監的學生之事,而是絕大多數百姓的事情。

「昏君當道,則民不聊生,小人竊位,則賢才受誅。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今時局已危,凡大唐之民,長安之士,皆當挺身而出!故此,諸生罷學,商賈罷市,工匠罷工,當使昏君小人正視民眾之力,傾聽百姓之音!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意自我民意,此其時也!」

在家「養病」的元公路看到這最後一句,忍不住拍案大聲吟讀起來。

這又是一篇檄文,而且比起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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