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星移斗轉唱盛唐 第495章 孤注一擲任成敗

長安城的金光門就在葉暢的視線之內,只不過以前,他不會用望遠鏡來觀察這座門,現在則不然,他在距離金光門足有十里之外,遠遠眺望著這座大唐的都城。

卞平神情有幾分落寞,站在他的身邊,一聲都不敢吭。

放下望遠鏡,葉暢平靜地轉過來對著他,見他還是這模樣,不由得笑了起來:「還是心中不甘?」

「著實心中不甘,總覺得,原本可以一舉定之的。」卞平道。

「做你這一行的,萬萬不可心急,也千萬不要想著一舉定之,要知道,這些手段,終究只是輔助,可以有頭功,卻不可能有全功。安祿山,一雜胡,能竊居高位,豈是僥倖!故此,你們在城中站不住腳,被驅趕出來,也是應當之事,初時我為何要你做好最不利時撤退的預案,便是知道會如此。」

葉暢拍了拍卞平的肩膀,安慰這個負責情報細作的傢伙。

安祿山決定與史思明再聯手後,立刻開始清洗長安城中的百官,他既然打定主意要退回范陽,自然就不再顧忌,稍有嫌疑者盡皆被捕,卞平雖然心思細密,卻也無法面對這種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局面,好在他事前得了葉暢叮囑,事有不諧,立刻撤離,故此受到的損失不算太大。但他原本準備讓城中秘密聯絡的官員獻城的,這個打算就被徹底破壞了。

見他猶有些意難平,葉暢又道:「你們做得已經足夠漂亮了,總得留些功勞給別人……還有一事,你要注意,你與城中尚未曝露者聯絡一下,要他們注意保護長安城。」

「郎君是擔心安祿山狗急跳牆?」

「那是必然的,他若守不住長安,豈會將這樣一座好端端的城市留給我們?毀了長安,多少可以分散我的精力,他若是專心逃脫,沒準還可以憑藉這個阻我一阻。」

「是!」

吩咐完此事之後,葉暢再未多說別的,他轉回軍營,下令奪取長安城外圍的村落。安祿山對這些村落只是象徵性地防守,然後縱火棄之,全軍都縮回長安城內。

卞平跟在葉暢身邊,見他雖然是調兵遣將,卻只是布置圍城,並沒有真正開始攻城。他心中有些不解,莫非葉公是要與安賊打持久戰?

但旋即他推翻了這種猜測,因為李隆基的使者又來了。

仍然是周相仁,他滿面風塵卜卜之色,見著葉暢,深施一禮:「葉公,聖人聽聞葉公請他準備返京,又遣奴婢來傳話,葉公切勿因聖人而改變自己的計畫,當以愛惜士卒為先。」

葉暢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既是如此,你在我軍中暫歇幾日,看我破賊之後再去回稟聖人吧。」

他一語將周相仁打發走,卞平卻從中聽出了葉暢的決心與信心。葉暢分明是有絕對把握,能夠在短時間內攻破長安城,既然如此,那麼就不可能與安祿山打持久戰了。

打發走周相仁,葉暢看了看卞平,笑著道:「與我去見見辛京昊與岳曦吧,他二人在潼關打得不錯。」

「他們到了?」卞平訝然道。

葉暢一笑,這廝現在也會玩花招了,他主管情偵,豈會不知辛京昊與岳曦已經在長安城東,奪了灞橋遙指春明門。

辛京昊一見葉暢,立刻下拜大禮:「京昊拜見葉公!數月不見,葉公身體可安好?」

「哈哈哈,起來起來!」葉暢大笑將他拉了起來:「京昊,你在潼關打得漂亮!」

「是葉公錦囊妙計,某不過只是一執行者罷了,換了任何人,都能勝之!」

這廝倒是謙遜,不過他方才稱葉暢為葉公,自稱為京昊,這其中蘊含的意思非淺。

「岳曦,如今可知,軍務不易吧?」葉暢又笑著看向岳曦。

岳曦面有慚色:「郎君說得是,如今我總算明白,為何郎君不以我領兵了。」

岳曦這個人在軍事上有些紙上談兵,葉暢長時間將他放在築路工地之上,讓他以軍法訓練築路工人,原本是想增加他的實際經驗,幫助他成長成為文武全才的人物,但他訓練工人有成,對於自己的軍事才能更為自負,直到潼關之戰,千軍萬馬會戰之中,他發覺自己還是太過想當然,最突出的就是他發明的那種攻城炸藥車,實際上的作用並不大。

而如果不是運氣,也不可能炸塌潼關城門。

「人都請來了么?」葉暢與眾人寒暄過後問道。

「已經從軍中選拔出來了,一千二百名,隨時可以派上用場,還有兩千人備用!」

「好!」

聽得這個消息,葉暢大喜,他看了看岳曦,點頭道:「你能吃一塹長一智,實在是再好不過了。既是如此,我便將此事交與你督促,務必三日之內完成——你有計畫了么?」

「已有腹案,只待郎君批准!」

他們說得和打啞謎一般,聽得卞平一頭霧水,但很快,他就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長安城既然是大唐國都,自然是數一數二的堅城,雖然從戰略上說,在潼關失守四面被圍之後,守長安這個孤城沒有什麼意義,可是若安祿山、史思明橫下一條心要與長安城共存亡的話,想要攻下此城,不僅耗時耗力,而且損傷必大。

城中百姓,更是會十不存一!

故此,葉暢並不打算蟻附攻城,他的打算很明確,既然火藥能炸塌潼關城門,那麼就也可以炸塌長安城門。

只不過有了潼關教訓,安祿山必有防備,火藥想要接近城牆,必不容易,沒準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故此,葉暢早有計較,讓岳曦準備好礦工。

辛京昊與岳曦帶領的洛陽軍中,原本就有兩萬餘人乃是從修武附近招募來的工人,其中不少都是善於鑽穴挖坑的礦工。岳曦從中挑選出三千二百名,再準備好充足的工具,便於長安北門、東門之外,奪取靠近城牆的村落,於民宅中挖洞鑿穴,開掘地道。

同時,亦在長安城外挖掘壕溝,以掩蓋大量土石運轉,做出準備長期圍困長安的模樣來。

三千二百工人輪流挖掘,長安周圍又是平原,土質易於開挖,故此進展得極快,僅是短短三天時間,地道就穿過護城壕溝,來到了長安城下。

長安城內,負責東門鎮守的史思明陰沉著臉,走到城牆之下,看著那幾口大缸:「動靜如何?」

「越發響了,離城牆不遠!」在那大缸之旁負責監聽的士卒稟報道。

唐軍大興土木,挖壕掘溝,雖然在最初時掩蓋了自己的目的,但第二天,史思明就發覺不對,令人在城內挖坑,將幾口大缸倒扣於坑內,又讓聽力出眾的士卒整日監聽,果然給他聽到了動靜,他頓時判斷出,對方正準備穴攻!

冷兵器時代攻城,穴攻亦不少見,史思明自有應對之策,他先是令監聽士卒判斷出地道掘進的方向,然後在確認的方向橫著挖出壕溝,再令士卒晝夜監視。無論唐軍多能掘地道,但那地道總不可能讓唐軍千軍萬馬一起擁入,到頭來還是一個個鑽出來,那時他的部下就可以瓮中捉鱉。

這種應對,中規中矩,自古以來的兵法大家們都是如此做的。史思明想想還不放心,便又令人準備好柴草,若是風向合適,他還準備來個煙熏火燎。

他這邊唐軍既然有異動,安祿山那邊豈會沒有!安祿山如今精力不濟,不可能親自去指揮守城,嚴庄這個書生出謀劃策陰謀詭計尚可,但是要真正獨當一面卻是不易。故此,史思明還專門遣人去示警,安祿山也派人來勞軍道謝,雙方的關係,倒因為這個而有些更親近了。

「既然已經到城牆之下,想來就是這兩天了。」史思明喃喃地道。

「能先挫葉暢銳氣,亦是不錯。」劉駱谷一臉疲乏地道。

「讓你打探的事情,可有著落了?」史思明問道。

「有些眉目了,有人告訴我,太子殿下暗中令人在城內各處布置火種,遣死士守護。」劉駱穀道:「看情形,陛下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若是城真被攻破,他必然會縱火焚城。」

「什麼陛下太子,事到如今,你還不敢說他!」史思明聽得這個消息,先是埋怨了一句劉駱谷還不忘舊情,但緊接著他眉頭豎起來:「也就是說,安祿山對守住長安城,連半點把握都沒有,他不甘心將一個完好的長安交與葉暢,拿定主意要毀了長安……不對,他要逃!」

「史公不是早就說了,他準備逃回范陽么?」劉駱谷有些不以為然。

「不是,他在這一兩天之內就要逃!」史思明吸了口寒氣,咒罵了幾句,然後厲聲道:「你立刻想法子把消息傳給葉暢,就說安祿山準備拿我們墊背,他自己放火逃走!」

「什麼?」劉駱谷大驚失色。

他確實有辦法將消息傳到葉暢那兒,但雙方是死敵,史思明此舉,有何用意?

「我會告訴安祿山,消息我泄露給葉暢了,讓他自己瞧著辦。」史思明陰笑道:「他既然有法子脫身,就休想甩了我們,要死一塊死,要活一起活!」

明白他的意思之後,劉駱谷除了苦笑,別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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