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星移斗轉唱盛唐 第493章 大勢蕩蕩順者昌

「陛下遣奴婢前來勞軍之餘,尚有一問托奴婢向葉公請教。」

周相仁說話的時候垂著眉眼,不敢露出絲毫驕矜之色,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位置,他來的時候,高力士也反覆交待,千萬莫要在葉暢露出什麼傲意。

「你在宮中之時並不顯,如今你能出頭,只是因為時機好,聖人身邊,並無其它奴婢可用,便有意提拔你。你自家要掂量清楚,這個時候,若恃寵而驕,惡了葉公,便是葉公寬厚,不欲與你為難,聖人也饒不過你!」

因此,他說了這番話,偷偷瞧了瞧葉暢的臉色,想要窺探葉暢的情緒。葉暢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讓他心中暗暗敬服:幾年前見葉公時,葉公還有幾分年輕人的跳脫,但現在來看,不愧是朝中重臣,國家柱石,單從面上神情,已經無法窺測其實際喜怒了。

「陛下欲問之事,我已料到幾分了。」葉暢道:「想來是潼關大勝的消息已經傳到陛下耳中了,陛下欲知何時可以收復長安?」

「葉公料事如神,正是為此。不過陛下有言,他只問,不會幹涉軍務,葉公勿因他的詢問而更改軍略。」

葉暢笑意更濃。

李隆基倒是從接二連三的打擊中接受了一些教訓,不愧是前期明君,多少恢複了幾分舊日的政治手段。

這次派周相仁來,他是打著勞軍的幌子,送了一批酒肉與飛錢來,用作犒賞——獨孤明等奉上的百萬貫飛錢,如今是派上了大用場。而詢問收復長安的時間,看起來只是兼顧。

但實際上,葉暢明白,何時能收復長安,才是李隆基遣周相仁來的真正用意。

從正月初一逃離長安開始到現在,兩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李隆基駐蹕在雍縣,沒有逃到蜀地去,但是雍縣簡陋,終究比不得長安好。

特別是安祿山逼迫李亨禪位之事,讓大唐的皇室聲望跌到了最低點,這個時候,若能收復長安,還可以收拾人心,相反,收復長安的時間越晚,也就意味著皇室的威望受到的打擊越大。

「請陛下放心,為時已經不遠。」葉暢道:「如今萬事俱備,只欠一個契機,我已經布置下去,這契機很快就會浮現出來。快則十日,慢則一月,陛下就可以起駕回長安了。」

周相仁吃了一驚,饒是高力士反覆交待,他自己也屢次自警,此時也禁不住張大眼睛:「葉公如此篤定……啊呀,非是奴婢不相信葉公的話,實在是覺得,葉公果然不愧是當世第一名將,安祿山如今還有十餘萬精銳邊軍……」

周相仁記得自己在行宮中聽李隆基與高力士、陳玄禮商議過軍務,李隆基等人一致認為,此前葉暢雖然屢屢取勝,但都不是決定性的大勝,對安祿山的真正主力並沒有造成重創,甚至就是奪取潼關,也只是在戰略大局上讓自己處在極為有利的位置。

而到現在,葉暢能用的底牌幾乎全部都亮出了,安祿山雖然處於極度不利,可正是極度不利,反倒讓安祿山更為警惕,他們會擇堅城固守,接下來的戰事,將會越來越艱難。

所謂困獸之半,便是指此。

但葉暢言下之意,接下來的戰事不但沒有什麼麻煩,甚至會更為輕鬆,莫非他還藏著什麼暗中的手段,能夠在接下來短短的十天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徹底擊敗安祿山?

「葉公,葉公,奴婢求求你了!」只覺得心癢難熬,周相仁起身便向葉暢長揖:「這話只說了一半,奴婢聽得有如雲霧之中,實在不明白葉公接下來要做什麼。只要不會泄露葉公的軍事機密,還請葉公再多說一點,只要多說一點點。」

說到這裡,他又指了指自己,諂媚地笑道:「奴婢也有幾分私心,此次受聖人之派來葉公面前,若是能多打聽得些消息,必能讓聖人是多加安心,奴婢在聖人面前也能留下一個能幹的好印象。奴婢自知是殘穢之軀,比不得別人,能對葉公有什麼用處,但葉公有何吩咐,奴婢決不二言!」

這個太監倒是有幾分眼色,知道看人說話,在葉暢面前沒有遮遮掩掩他那點小心思。葉暢對他生出幾分好感,當下笑道:「非是葉某不信任你,實在是關係到機密,稍有風聲傳出,事情就不靈驗了……」

他話未說完,便見一人徑直入營,不顧他正在說話,湊到他耳畔嘀咕了兩聲。周相仁見這一幕吃了一驚,葉暢治軍,向來嚴謹,紀律之重,勝於山嶽。象這樣的事情,很少見。

緊接讓周相仁更驚的事情發生了,葉暢聽了那人說話之後,面上神情頓時展開,從開始讓人窺測不出深淺的淡笑,變成了哈哈大笑,若說有何詞可以形容,那就是欣喜若狂!

「事成矣。」葉暢站起身,笑了幾聲之後便歇住,看了看周相仁:「你可以即刻回稟陛下,請他做好準備,數日之內,便可還京了。」

「什、什麼?」

「如今也可以告訴你,我施了離間計,安逆與其頭號大將史思明已然反目,昨夜長安城激斗半夜,如今想來仍在酣戰。」葉暢道:「事不宜遲,我這便要督軍向長安,你速速回稟陛下!」

「離間計……安祿山與史思明反目內鬥?這……這怎麼可能?」

周相仁瞠目結舌呆在那兒,半晌回不過神來。在他看來,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要知道,如今雍縣聚集的各方官員越來越多,也有不少向李隆基獻計者,其中便有人獻離間計,說是要離間安祿山與其麾下大將的關係。而史思明因為可以說是安祿山麾下頭號大將、整個安祿山勢力中前五位的巨頭,所以也是這些自詡智計者們離間的對象。

但是李隆基與諸重臣商議時,都覺得這是紙上談兵之計,安祿山與史思明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他們之間即使不說是穿一條褲子,卻也絕不是一般的離間之計能夠使之反目的,即使要施離間計,也絕非一天兩天可以見效,正所謂遠水不解近渴,於朝廷大計並無多大作用。

但葉暢卻將這個紙上談兵的離間計用成了?

他還待細問,卻發覺大帳之中,已經看不到葉暢,忙追出營帳,卻發覺大帳之外,一隊隊軍士,肅然無聲自軍營中出來。隨著這些軍士到了校場,數萬將士在迅速集合,而這麼多人整隊行動,竟然未發出什麼雜亂之聲!

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讓周相仁打消了繼續尋葉暢相問的念頭。

「嚴公治軍,果然不遜於古之名將——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名將,離間計這普通之策,到他手中卻能化腐朽為神奇,這也再正常不過了。我又不想著去當將軍,要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只要儘快將葉公的好消息稟報聖人,我便已經是立了大功!」

想到這裡,他回到主才的大營之中,尋了一個招呼他的小吏,請他代為向葉暢告辭,自己便帶著隨從離營而去。

葉暢在他面前的一番言行,並非做作,而是真實。

在大軍集結完畢之後,他也沒有做太長的戰前動員,只是一指長安方向:「長安淪入賊手久矣,百萬黎庶盼望王師亦久矣,今日賊既內鬥,互攻不止,正是我等收復長安之良機——卓舜輔、安元光,你二人共領一軍,先奪咸陽,為我軍前站。遣快使與辛京昊,令他星夜進軍,勿失軍機,與我本部會於長安,形成東西夾擊之勢。」

這二將領命而去,葉暢目光一轉,發覺諸將中有一些人神態頗異,其為首者,正是王思禮。

他手中的軍隊,如今數量已是不少,其中主力自然還是他招募的築路工人。但除此之外,哥舒翰部下亦併入他的軍中,哥舒翰本人為了避嫌,自請去與張忠志對峙,但其兵力,卻留下一半,供葉暢驅使。

留下的諸將之首,就是這個王思禮。

對於這些人,葉暢的使用是有些顧慮的,畢竟這些人是迫於形勢才到他的手下,而不是真正忠於他。

「葉公,我等入葉公帳下效力也有些時日,只恨才疏學淺,一直不能派上什麼用場。如今眼見決戰在即,還請葉公吩咐!」

見葉暢望向自己,王思禮前進一步道。

因為裴冕的事情,哥舒翰部的處境甚為尷尬,他們明明是忠於李隆基的部隊,但卻出現了一個忠於李亨殺死永王的叛逆,連累到他們全軍的忠誠受到懷疑。若他們不能在戰場上以血洗刷這一懷疑,毫無疑問,在戰爭結束之後,他們的下場絕對不會好看。

葉暢聽得他請戰,眉頭一揚:「確實有一事要煩勞王將軍,我大軍東西合圍,安賊必敗,唯一可慮者,便是他們會四散逃遁,禍亂地方。故此,我欲以王將軍領一軍,前往子午穀道,斷絕其南遁之路。」

「這……這豈能有功可立?」聽得葉暢這樣安排,王思禮急道。

「王將軍,要不換你去奪咸陽,我另遣卓舜輔他們去南面?」葉暢面色一沉:「你能立軍令狀,半日之內奪下咸陽,我便更改將令!」

王思禮神情頓時僵住。

半日奪取咸陽,在他看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這分明是為難他們!

「葉公,他們就能半日拿下咸陽?」

「要不讓他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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