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66章 又見李氏生平陽

「奸賊,安敢侵犯陛下!」

大叫之人,原本坐在楊國忠下手,乃是武部尚書(兵部)韋見素。

他一向結好楊國忠,而且對楊國忠與安祿山勾搭是持反對態度,此時見情形不妙,跳了出來,戟指安祿山大罵。

他雖然自身還算正直,可是頭腦此際不免有些不清楚,一邊大罵,一邊叫「來人、來人」,但是卻只見安祿山冷笑,安祿山身邊的武士按刀一步步逼近他,讓他步步後退。

「罷了……」李隆基長吸了口氣,突然想起自己少年之時。

那時他提劍入宮,發動政變,誅殺一干姦邪,他的父親李旦傳位於他,想必心情也與他此時相同吧。

「韋卿,勿說了,朕……傳位於太子。」李隆基喃喃地說道:「朕早就想悠遊於林泉之間,今日傳位於太子……也算是遂了朕之意。」

他頹然坐下,此時心中,當真是萬念俱灰。

韋見素愕然回望,那邊張均忙不迭地拿來紙筆:「陛下口述,臣來書禪位詔書。」

「且慢!」

就在這時,有人又出聲了,眾人望去,卻是壽安公主挺身而出,站在了李隆基身前。

「壽安公主有何話要說?」張垍在前冷笑道:「莫非還指望著葉暢這叛逆?」

壽安沒有理睬他,而是瞪著李亨:「太子殿下登基之後,父皇如何安置?」

李隆基聽得壽安說起此事,不免百感交集。方才壽安替李亨爭取權力,如今又替他爭取權力,在皇族宗室之中,竟然只有這個小小女孩兒,才將父兄放在心中!

「朕……吾只求安居於這興慶宮中,與玉環、玉真長公主還有壽安等每日歌舞自娛。」李隆基緩緩道。

李亨眉眼一動,就想允許,那邊李靜忠卻跳將出來:「不可!上皇體弱,豈可縱情酒色?當居於西內,專心休養,以求長壽!」

李靜忠口中的西內,乃是太極宮,此地曾是大唐政治之中樞,但高宗之後,政治中心就轉到了大明宮,因此年久失休。而且高宗之所以改居大明宮,就是嫌棄太極宮陰冷潮濕,不利於養生,李靜忠說要將李隆基遷至西內,哪裡是盼著他長壽,分明是盼他早死!

「大膽,李靜忠,你這狗奴,安敢對聖人如此!」高力士聞得此言,再也忍耐不住,他眼一閉,跨步出來,戟指李靜忠怒喝。

他在宮素有積威,李靜忠對他確實有些忌憚,聞言不禁連退了幾步,到了安祿山身邊,這才定了定神:「高將軍對聖人如此忠心,自當去西內服侍聖人!」

李隆基沒有理他,只是盯著李亨:「太子以為如何?」

「興慶宮偏僻,父皇還是居於西內比較好。」李亨輕聲說道。

隨著他這一聲話語,突然間「隆隆」之聲響起,遠處彷彿傳來了驚雷,震得眾人都是心頭髮顫!

「怎麼回事,怎麼……冬雷震震!」

雷聲止歇,李隆基面上的蒼涼消失了,他指著李亨:「你既想要帝位,就殺了朕拿去,你看史家如何記載你弒父誅君之逆舉!」

說完之後,他一甩袖,背手別過頭去,竟然再也不理李亨。

李亨之舉,已經破了李隆基心中能接受的底線,他幾乎想像得到,自己到了太極宮會是個什麼模樣。

放棄帝位,已經是他最大的底線,可是放棄帝位之後還要像個囚徒一般被圈禁於破舊簡陋的西內,這讓他徹底對李亨失望了。

方才那聲雷響,讓安祿山與李亨心中也是極為不安,他們所做的事情,畢竟算得上是虧心事。安祿山心中琢磨了會兒,覺得殿中大局已定,現在唯一還需要擔憂的,只是葉暢那邊罷了。

想到這裡,他低聲對太子李亨道:「葉暢那邊,我去安排一下。」

「安大夫只管去。」李亨道:「這邊的事情,孤自有主張。」

「此時當召百官入朝。」看到安祿山離開,李靜忠在李亨身邊低聲道:「至於太上皇等人,便留在這花萼相輝樓內!」

「沒有聖旨……」

「禪位聖旨已經有了。」李靜忠道:「陛下,方才太上皇親口說了,要禪位於你!」

李亨深深盯著他,見李靜忠堆著笑,便點了點頭:「好,此事便交與你來辦!」

說完之後,李亨轉身欲走,但走之前,他又側過臉來,看了一眼永王。

此時的永王,已經面色如土,近乎軟癱在地,被李亨一瞪,嚇得手足並用,慌忙躲到了李隆基身後。

李隆基看著李亨就這樣出了門,看著周圍的武士們將四處出口都關得緊緊的,微微閉上了眼。

他心中這個時候,當真是百感交集。

他宴樂的這處宮殿,名為花萼相輝樓,位於興慶宮之西,原本是為了與諸兄弟,特別是將太子之位讓與他的兄長而建。此處隔著一街,便是諸王府,登樓眺望可見,甚至能聽到王府的管弦聲樂。他在此備有長枕大被,諸兄弟宴樂未曾盡興,便在此同眠共枕。

當初將太子之位讓與他的兄長早就去世了,現在他的兒子卻要來奪他的帝位。

眼水不禁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他緊緊抿著嘴,防止自己哭出聲。

壽安一直在注意他,見此情形,退了幾步,來到他身邊:「父皇休驚,葉暢必來救我們!」

「葉暢……」

李隆基心猛然一動,是的,他今日未召葉暢來!

若是此前,有人跟他說太子與安祿山勾結,他定然不相信,安祿山分明是楊國忠召入的,怎麼會與太子有關係。但這樣的事情,卻偏偏發生了,雖然這場政變顯得倉促,不算很縝密,卻因為挑到了一個好機會,所以還是成功了。

唯一的變數,大約就是葉暢……壽安這樣說,是因為對葉暢絕對信任,還是因為葉暢曾經給她透露過什麼消息?

「葉暢知道今日之事?」李隆基問道。

「葉暢不知,他原是懷疑楊國忠與安祿山欲挾持永王為帝。」壽安低聲道:「故此……」

「住口,不許說話!」就在這時,聽得李靜忠厲聲呵斥。

李亨是離開了,但李靜忠卻帶著武士在此看守,此時大殿之中尚有皇親高官三十餘人,加上宮女、太監,足有六十多。李靜忠命武士將他們都驅趕到一邊,然後來到李亨面前。

「上皇,今日事已至此,上皇何不親發詔令,以全父子之情?」李靜忠笑嘻嘻地道:「若是如此,上皇與天子親情和美,則……」

「李靜忠!」

高力士再度站在了李隆基之前,擋住了李靜忠那張陰森邪笑的臉。

「高將軍今日還有何話要指點我啊?」李靜忠此時已經將自己對高力士的恐懼完全拋下了,他傲然睨視高力士:「這些年,高將軍騎在我們頭作威作福慣了,到了今日,是不是有些不適?」

他一邊說一邊逼近,還從一個武士腰間拔出柄刀,指向了高力士。高力士步步後退,猶自張臂護住李隆基:「李靜忠,陛下待你不薄,你安敢背叛陛下!」

「待我不薄?是,上皇待我是不薄,可是對你高力士更厚!只要你高力士在,我們哪個有出頭之機?看了你高力士威風凜凜,我們又怎麼不想學學?」李靜忠舉起刀:「今日我就成全你一片忠心,在上皇面前……」

話還沒有說完,猛然聽得大殿側門「砰」的一聲響,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一名甲士當先沖入,揮刀便將一個守著門的胡人武士劈翻在地!

「安元光奉葉公之命前來救駕!」那衝出來的甲士又是一刀,再砍翻一人後怒聲喝道:「陛下在哪裡?」

「朕在此!」李隆基顫聲道,然後看得那甲士之後,數十名禁軍沖了進來,其首領,卻是陳玄禮!

「陛下,隨臣過來,快!」陳玄禮大叫。

「抓住他們,殺了他們!」李靜忠此時反應過來,一邊向那些安祿山的親信武士下令,一邊揮刀就向高力士砍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計畫中要被控制的陳玄禮如今卻殺出來,但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能擒住李隆基!

高力士年輕時也曾孔武有力,但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反應已經慢了。見他衝過來,大叫道:「陛下快走!」

他一邊叫,一邊張開雙臂,想要拖住李靜忠,然而就在這時,他身側一人動作飛快,突然竄出,撞入李靜忠懷中。李靜忠慘叫了一聲,身體猛然顫動,那人又推一把,李靜忠就倒了下去。

壽安!

壽安的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長不過尺許的短劍,她一扯衣裳,將外邊的罩袍扯掉,露出裡面的甲胄來。

「父皇,快走!」持短劍護住李隆基,壽安催促道。

李隆基見她這一身打扮,心突的一跳:果然,葉暢早有準備!

只不過這一次,他心中跳得卻是歡喜:葉暢既然早有準備,那麼李亨與安祿山聯手發動的這次政變,就有可能被挫敗!

不過現在卻不是問的時候,他在陳玄禮、壽安的護衛之下,自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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