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17章 昔時風波今又起

方才被刑縡一黨圍困,看似絕望的情形之下,陳玄禮並沒有多少畏懼,但此時面對臉上帶著笑容的葉暢,他卻隱約感覺到一絲害怕。

象是對著李隆基時一樣。

「這些人……不是葉中丞你的手下?」陳玄禮明知故問道。

「此人名為刑縡,京中遊俠兒,與王焊向來交好。」葉暢踢了一腳刑縡:「陳將軍應當認識他吧?」

刑縡與龍武軍上下都有交遊,陳玄禮不僅認識,甚至可以說相當熟悉。陳玄禮點了點頭,看著葉暢:「王鉷?」

「正是。」

陳玄禮並不想捲入朝廷中任何派別衝突之內,因此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著如何讓自己從這件事情中脫身去——他不相信王鉷,同樣也不相信葉暢。但旋即他驚覺起來:「他們為何要對付我?」

比起王鉷,葉暢更有可能要對付他才是。

「葉某如今處境艱難,也不瞞陳大將軍,近來發覺有人在葉某宅外窺視,順藤摸瓜,便找著這些傢伙。」葉暢緩緩道:「他們沒有什麼異動,葉某自然不好發作,今日得知消息,他們數十人執刃聚集於道政坊,葉暢便帶人來此,恰好趕上。」

陳玄禮點了點頭,不過心裡卻半個字也不相信。

賊喊捉賊的事情,他不是沒有見過,葉暢現在是將他自己撇得乾乾淨淨,安知眼前這一切是不是他布置的,為的就是嫁禍王鉷!

「至於他們為何對付陳大將軍,葉某亦並不知曉。」葉暢退了一步:「不過人既然抓著了,陳大將軍為何不審一審?」

陳玄禮一想也是,他揪住那將他騙來的龍武軍軍士,狠狠踹了一腳,然後再道:「何學謙,我一向不曾虧待你,你說說,今日為何要算計我?」

那廝倒是個狠角色,看了葉暢一眼,嚎叫道:「小人是奉葉暢之命來請將軍的,哪裡知道葉暢這廝會翻臉不認人,竟然布下這樣的陷阱,與小人無關,都是葉暢之命!」

葉暢身邊善直怒氣沖沖就要上去,卻被葉暢一把攔住。葉暢冷冷笑了一聲:「我們出去。」

他不加解釋,帶著自己的手下便出了院子,留下陳玄禮與倒了一地的死傷。

陳玄禮身邊的四個親衛雖然受了點傷,因為葉暢到的及時,所以還不是很礙事。他自然不會被那個何學謙一句話糊弄過去,他沉聲道:「何學謙,你父親當初曾與我同僚,他雖然死了,你母親還在世吧,我記得,五年前你成親時,我還送過禮,你家中現在有一子一女,是也不是。」

那龍武軍士兵渾身一抖:「禍不及妻兒……」

「若你不說實話,莫說你妻兒老母,便是與你關係稍好些的,都別想有好果子。」陳玄禮獰笑起來,他能在龍武大將軍位置上坐這麼多年不倒,豈會沒有些手段:「宜春院中前有蘇五奴兒,後面就會有你何二奴子!」

宜春院即是教坊司,此時李隆基對此已經有些懈怠,管理不如此前嚴格,故此有蘇五奴者,其妻貌美,常為人喚去陪酒,他每次都跟隨,別人為了淫樂其妻,往往以酒灌醉他,他卻說「只要多給錢,吃饃饃也醉,不必喝這多酒。」故此,陳玄禮欲逼何學謙妻母為賤之意,昭然若揭。

何學謙雖是個亡命的,卻還有幾分良心,不是那種將自己老母送去給人污辱還自鳴得意的貨色。聞言驚怒交加,一時間,他不知說什麼好。

旁邊的刑縡此時慘笑道:「事已至此,必是不成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何二,你便說與陳大將軍就是——陳大將軍,念在咱們爽快的份上,你莫為難何二老母妻兒!」

「說吧!」陳玄禮不動聲色地道。

「我等實是受刑縡之指使,為王焊效命!」這種情形下,何學謙只能吐露實情:「我們想奪了大將軍兵符,然後掌控龍武萬騎軍,逼天子退位,誅殺葉暢、楊釗!」

陳玄禮激靈一下打了個冷顫,失聲叫道:「什麼?」

他只以為這是王鉷與葉暢的私人恩怨,他只是無意中捲入其中,但現在才知道,其間另有文章。

而且這文章,還涉及到天子!

他連接著問了幾句,無論是那何學謙,還是刑縡,都不曾做什麼隱瞞,供得乾乾淨淨,只是求陳玄禮給他們一個痛快。陳玄禮這個時候哪裡還顧得上給他們痛快,事情的真相是這個,豈是他能應付得了的!

「看住他們!」在確認自己確實是誤會了葉暢之後,陳玄禮吩咐了一聲,然後快步跑到院門外。

看到葉暢背著手站在院門外,陳玄禮鬆了口氣:還好,他並未離開。

「葉中丞,救命之恩,必當有報。」他先是向葉暢抱了抱拳。

葉暢回過頭來,淡淡地道:「既是救君,亦是自救……他們究竟作何打算?」

陳玄禮覺得,葉暢應當知道這些逆賊的計畫,不過葉暢既然要裝傻,陳玄禮也不會揭穿:「這伙逆賊,狗膽包天,意欲謀反!此事不可不慎之,某這就回宮,向聖人稟報!」

葉暢神情終於變了:「謀反?」

「正是!」

「若真是如此,王鉷那邊,豈無動作!」葉暢霍然揚眉:「今日算學比賽,王鉷正好將京兆府的差役都調動起來……事情急矣,我這就隨陳公一起去!」

陳玄禮點了點頭,兩人上馬向著興慶宮便飛奔而去。

好在離興慶宮不遠,不過是片刻功夫,便到了興慶宮南門。有陳玄禮這龍武大將軍在,甚至可以不須等候,葉暢跟在他身邊,直接就進了宮中。到了宮中之後,聽得內侍說李隆基正在新射殿,便一面命跑得太監去通稟,一面忽忽趕向興慶宮東北。

沒有多久,神色不豫的李隆基便召二人入內相見:「你們急匆匆來,方才通稟說有人謀逆?」

話才說一半,李隆基神情就變了,看著陳玄禮身上:「你身上……是血跡?」

「啟稟聖人,京中有逆賊意欲襲擊微臣,奪臣兵符以擁龍武軍謀逆。仰賴聖人洪福,葉中丞帶家人正好路過,聽得臣求救之聲,殺敗逆賊。」陳玄禮言簡意賅:「不過,逆賊口供之中,尚有餘黨,臣牽掛聖人安危,特來宮稟報!」

李隆基最初對於什麼謀逆的說法是噗之以鼻的,聽得葉暢和陳玄禮一起來,他就懷疑是葉暢與陳玄禮攪到一塊,還在心裡痛恨葉暢不知消停。但現在看到陳玄禮模樣,心裡已經信了一半,當下顫聲問道:「京中情形如何,謀逆者知是何人?」

「目前已知主謀二人,戶部郎中王焊與金城坊亂民刑縡,如今亂民刑縡已被擒獲,正押解在宮外。臣有罪,臣得知逆訊,心中大亂,擔憂聖人安危,故此尚未緝拿其餘兇徒!」

「戶部郎中王焊,那是何許人也?」李隆基愕然道。

長安城中的大小官員數以萬計,他不可能個個認識,特別是近年來他怠於政務,對於一些小官更是陌生。陳玄禮咳了一聲,略有些猶豫,然後還是咬牙道:「此人乃御史大夫、京兆尹王鉷之弟!」

「王鉷之弟!」李隆基再度一愣,然後看向葉暢。

這也太巧了吧,不過半個多時辰之前,王鉷還在春明門城樓上指責葉暢包藏禍心有意謀逆,轉眼之間,葉暢就揭破了王鉷兄弟的謀逆罪行,這其間……若說沒有什麼蹊蹺,李隆基絕對是不相信的。

只不過,他對陳玄禮相當信任,陳玄禮這樣說,必有其因。

「將事情詳細說與朕聽。」李隆基沉默了會兒道。

陳玄禮將他如何被人以葉暢的名義誘至道政坊、又如何發覺不對,然後葉暢如何及時趕到救了他、他如何問出口供的經過說了一遍。這個時候,李隆基已經鎮定下來,甚至有些面無表情,他又看了葉暢一眼,和聲道:「若不是卿,險壞我大將矣……王焊悖逆,當速速擒拿……」

他話才說到這裡,就聽得遠處隱約傳來嘈雜之聲,緊接著,一個太監自外跌跌撞撞進來:「聖人,聖人,長安城中有幾處煙火起!」

「煙火……」李隆基略一沉吟,然後快步登上樓,向著西南面望去。今日天氣尚可,只見長安城中,大約有七八處濃煙滾滾直衝上天,那情形,怎麼也不像是炊煙。

「竟然是真的……」李隆基喃喃說了一聲,眉頭豎起:「高力士何在,高力士呢?」

他雖是信得過陳玄禮,但最信任的,還是高力士這個老太監,只不過高力士此時並未隨伴在他身側,呼了兩聲,他意識到這一點,便下了樓。

看到陳玄禮與葉暢仍然在殿中,他心中一緩:「二卿以為如何?」

「請聖人放心,龍武軍雖有少數作姦犯科之輩,但大多數都對陛下忠心耿耿。」陳玄禮斬釘截鐵地道:「臣入內時已有吩咐,逆賊若來,臣必阻之!」

這個漂亮話不說白不說,真正算是逆賊一黨的,不過數十人罷了,王鉷就算也參與了叛亂,能調動的也只有京兆府的差役,只要禁軍各營不出問題,那麼這次叛亂就是一場兒戲。

李隆基也知道這一點,他目光掃過葉暢:「葉卿,你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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