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55章 磨些江上鎖鐵橋

鐵橋城在磨些江南岸,那得名由來的鐵橋,就在城北。這是吐蕃進入雲南的必經之道,故此一向有重兵把守。

不過隨著南詔背唐投靠,鐵橋城的守備鬆了許多,而此次南詔求援,論若贊將大軍出征,鐵橋城裡就只剩餘兩百多軍士護衛。

一般情形下,這兩百多軍士足夠了。不僅城池堅固,更重要的是地勢險峻,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便是專為此等地形所設。

地險,人安,故此城中守衛多有懈怠。善直位於高處,拿望遠鏡觀察了許久,見天色已暗了下來,當下下令:「我先領三十人去奪城門,你們見我得手,即刻接應!」

他心中憋著口氣,那日在隱賢庄與王羊兒交手,被王羊兒摔了一個跟頭的事情,讓善直感覺到壓力:此前葉暢麾下,他勇猛不作第二人想,便是南霽雲,步戰亦是有所不如。可如今這個王羊兒勇猛異常,隱隱勝過他一籌,此次被葉暢帶在身邊,想來會立不少功勞。若自己不能努力,即使葉暢念舊情,可是對葉暢的影響也會下降。

他帶著三十人,都是蠻人打扮,就是他也扮成蠻僧,其中還有扮成婦人、老人者。這一隊人在夜幕中漸漸接近鐵橋城,卻依然被城中守兵發現,立刻有人喝問:「何人!」

「浪人,奉御史論若贊之令,舉族內附。」一個精通犬戎語的上前道。

「可有御史之令?」

「有,御史令在此!」

因為他們人不多,故此城關未閉,有人出來接過那公文,見確實是蠻人內附、令劍川以北諸驛、關行方便,當下不疑有他,只是嘟囔了一聲:「為何沒有人領你們來。」

他這樣一嘟囔,用的是犬戎語,善直聽不懂,只道是露了破縮,一手便卡住那廝脖子。

善直當先動手,其餘人也紛紛扔了背著的行囊,抽出短刀,一頓亂殺。他們此時發動,原本不是最好時機,故此當他們向著城關衝去時,犬戎一邊怒喊大罵一邊關城門。

善直在城門合攏前一剎那,撲進了城洞之中,猱身在地,連滾了數圈,短刀在他滾動之時,不知切過多少犬戎的腳,而他自己身上,也不知中了幾下。當他起身之時,已經是滿身浴血,既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選來和他一起沖關奪城的,都是勇士,那些人眼見善直闖到了門內,而門就在善直身後關上,一個個憤然大叫,不要命地向著門衝來。門後的犬戎竭力想要將門栓栓上去,但善直在這邊大殺特殺,他們一時間無法掛上門栓,只能用力抵著門。

門裡用力抵著,門外用力推著,一時之間,雙方僵持。善直回身一望,見身後門還關著,當下厲喝一聲,轉頭又殺了回來,短刀過去,幾如瘋狂,犬戎被他劈柴切瓜一般砍倒四五人,其餘人畏他勇猛,只能揮刃先向他攻來。

門外的唐軍正用力,而這邊門猛然打開,七八名唐軍便跌跌撞撞沖入,他們站立不穩,手中又是短刃,頓時有數人被犬戎砍翻。但他們身後,剩餘二十名唐軍亦是如猛虎出嶺般突入。

得了這些唐軍接應,善直不虞背腹受敵,大笑一聲,棄了手中刀,拾起犬戎扔下原本準備充作門栓的鐵棍,再度沖了出去。他力氣奇大,那鐵棍又重,雖然有些笨拙,可身邊有唐軍護衛,他每一擊便必有一犬戎骨折頭破,片刻間,門內的犬戎被他殺散,他領著唐軍衝進了城。

才沖入城不過數步,便聽得篤篤聲響,善直翻身閃避,身邊兩個唐軍中箭倒地。善直也不管那些犬戎弓手,他心知此刻最要緊的事情,乃是奪下城樓,當即順著台階向城樓之上衝去。

城樓之上,原本只有幾個巡視的犬戎,大多數人手都集中在門洞之中。善直殺將上來,勇不可擋,那幾個巡視的犬戎只支撐了一會兒,就全部變成了屍體。善直乘機回望,見外頭埋伏著的自己部下已經疾奔而來,當下心中稍定。

「再撐一會兒!」他在城上高叫,然後又直接躍下去,正落在一個彎弓試圖射冷箭的犬戎身上,那廝哪裡禁得住他這近二百斤的身體,口吐鮮血萎頓在地。善直又闖入五六名犬戎當中,這都是在一旁冷箭的傢伙,最讓他討厭。

「殺!」

隨後的唐軍湧入城關,有人徑直將大門劈開,還有人執弩亂射,在門洞前辟開一塊空地,逼得犬戎節節後退。

此次襲擊太過突然,加之城中又少主將,故此犬戎直到此時,都未組織起抵擋反擊,靠的不過是犬戎軍士個人的奮勇。善直將他們當中最勇猛的連殺數人,他們膽氣頓消,一個個逃散回去。

「可以乘勝追擊……不過五弟曾說過,為將之時,不可以一昧只求廝殺痛快,當知最重要之事為何,做好最重要之事,其餘等等,都須慎重……我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奪下並守住這城關大門,以待高郎君大軍。我抄小路過來,他比我要晚些,約莫需要小半時辰才得到……」

善直自知兵力不足,而鐵橋城中又多是敵人,不說犬戎士兵,就是此地居民,也要麼是犬戎,要麼就是懷有敵意的浪人。此等情形之下,他若繼續衝擊,散入城中,只怕未能將城內犬戎殺盡,這城關就要得而復失。他是莽和尚不假,莽中卻亦有細,當下約束部眾,令眾人尋覓物件,將道路堵住,再搜索屍體,換了犬戎的長刀、矛槊,只等著犬戎來反擊。

他這謹慎是對了,不一會兒,便見城中各處鑼響起,犬戎兵士夾著各式蠻蕃擁過來。若是他貪殺好戰,這城關得而復失,再想奪回那就難了。

既是有所準備,這些唐軍不乏手弩,又從犬戎人屍體與城頭覓來弓箭,憑藉簡易的路障,將犬戎的第一波反撲擊退,緊接著第二第三波,亦被他們擊垮。此時城關之中犬戎軍士鬥志已竭,百姓更是再無戰意。

「阿彌陀佛,那最後招數,總算可以不用……」

見犬戎與城中百姓扔下了百餘具屍體逃散之後,善直鬆了口氣。

他還有一招,乃是葉暢耳提面命的,那就是放火。

如果他不能奪取鐵橋城,就放火將之燒掉,連那連接磨些江兩岸的鐵橋都毀掉,讓犬戎也休想得到。

過鐵橋城中地勢狹窄,如今兵力又不足,若他真一把火,這座城只怕立刻會變成人間地獄。

小半個時辰之後,高適督領主力趕到,這個時候再掃蕩全城,除了零星的抵抗之外,再無人反抗。高適下令,城中所有百姓,無論是犬戎還是蠻人,通通驅離,然後拆屋扒房,將石頭、木料浸飽水後,全堆上城頭。

「這是為何?」阿詩瑪奇道。

「此城今後只作為軍城使用,城中不必有百姓生活,用不著這麼多房子。」這一路來,多有賴於阿詩瑪的嚮導,故此高適對她也有幾分敬意:「奪取此城,尚不算完,守住此城,方是關鍵。城中逃走的犬戎,定然會加急將消息傳回犬戎王廷,而犬戎往援南詔的兵力,此時只怕也在拚命向鐵橋城趕來。到時候,我們很有可能會面臨兩面夾擊……」

「我倒不覺得太擔心,論若贊的兵力,如今能剩餘一半就不錯了。」阿詩瑪笑道。

「哦,你對十一郎倒是甚為放心。」

「那是自然,他的詭計多端,我是親身領教過的……有時候真想不明白,為何他這樣一個人,既可以對人那麼兇狠,又可以對人那麼……」

說到這,娓娘沒有繼續說了,神情多少有幾分惆悵。

「貧僧與公主想的一樣,論若贊就算能帶一半兵趕來,只怕用不了多久,葉暢就跟在他後邊到了,到時咱們兩面夾擊,論若贊自己沒準都得留在這鐵橋城下!」善直道。

他說話的時候,軍醫正在給他包紮傷口,見他一身大大小小足有二十餘數傷痕,高適忍不住挑起大拇指:「和尚真壯士也……何不還俗,世上少一愚僧,卻多一名將!」

善直哈哈笑了兩聲,卻不答應。

善直雖憨,但卻一語中的,他說得沒錯,僅僅是一夜之後,犬戎的一支斥侯便出現在鐵橋關前,確認關上犬戎旗幟已經落下之後,這些斥侯大哭回頭,沒過多久,犬戎大部隊便到了。

「看來吃了一場大敗仗,雖然無法看出人數多少,但你瞧瞧,旗幟歪斜,士兵一個個神情麻木,還有不少焦頭爛額者!」從望遠鏡里看到犬戎兵士這般模樣,高適甚是興奮,這意味著他們這邊的壓力會減低許多。

善直休息了一日,精力恢複了不少,當下請戰道:「高郎君,請令我出戰,必斬將奪旗!」

「不必,昨日和尚辛苦,我令三軍準備木石,為的便是此刻。」高適卻不准他出戰:「以我愚見,葉十一遲早兩日,早則今夜便能趕到,到時賊虜背腹受敵,咱們輕易便可獲勝!」

雖是如此,接下來犬戎爆發出的戰鬥力也讓高適心驚。從巳時開始,犬戎全力攻城,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方狹窄難以展開,他們每次只能投入幾百人,但每被擊退一批,另一批就踏著屍首繼續向上攻城。犬戎輪戰之下,唐軍甚至連吃中午飯的功夫都沒有,到得下午申時末,四個時辰的血戰,不僅將山道都染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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