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城頭變幻大王旗 第342章 窮則仁禮達則濟

順著葉暢所指,娓娘看著這一片片綠色的植物,微微笑了起來。

「甘蔗?」她望向葉暢,有幾分嫵媚。

「正是,我欲在此辦製糖作坊,需要大量甘蔗。」葉暢也笑了,露出潔白的牙,看上去甚為誠懇:「我有一個建議。」

「說。」

「此次你們其餘五詔,所俘南詔之人,皆可令其種植甘蔗,我以高價收購,或以鹽、鐵、糧、絹、棉、玻璃等交換!」

聽得葉暢說起一樣樣南詔急需的東西,娓娘眼睛便開始發亮,聽得最後「玻璃」時,娓娘更是神情一動,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圓鏡,在葉暢面前展示:「這個?」

此時消息閉塞,雖然玻璃鏡也傳到了雲南,但娓娘並不知道這玩意兒竟然是葉暢搗鼓出來的。葉暢見了那面小小的圓鏡,失聲一笑,然後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枚比巴掌略大的方鏡,遞給了娓娘。

「送你的。」

娓娘訝然,看了看鏡子,又看了看葉暢,顯然是知道這東西的珍貴。遠處李白望到這一幕,心裡暗道:果然,果然不同一般,葉賢弟果然與這蠻女有一腿!

鏡子到手,娓娘將之收好,然後又是嫣然一笑:「既是送我的禮物,與今日所議之事不相干。」

「那是自然。」葉暢道:「南詔既叛,乃是你們恢複部族的最好時機,若我大軍進發,無論勝敗,這時機就都沒有了。」

「此言作何解?」

「我勝,則整個六詔皆改土歸流,只有大唐的直屬郡縣,再無什麼六詔部族。我敗,則南詔國勢大振,其餘五詔,只能為其婢僕,亦是沒有什麼六詔了。」葉暢緩緩道:「其間利害,你是聰明的,自然知曉。」

「呵呵,說得彷彿是我們有求於大唐一般!」

「自然是你們有求於大唐,我大唐若是拼著不要些臉面,不理睬姚州之事便是了。區區姚州,難道還能動搖我大唐根基?倒是你們,想要恢複部落,就必須藉助大唐之力。」

「這……」

娓娘此次來,原本是瞅准了時機,覺得可以與大唐討價還價,至少要逼得葉暢答應一些要求。可是葉暢一番話,便覆雨翻雲,反倒將她們放在了有求於人的位置上。想著葉暢此前的種種手段,娓娘終於意識到,自己想要佔這個傢伙的便宜,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你究竟想要什麼?」她問道。

「我已經說了,糖。」葉暢應道。

葉暢早就使用了新的製糖方法,但是因為缺乏原料來源,所以所制之糖產量有限,還不足以真正支撐起一個行業。故此此次來劍南之前,葉暢就規劃好了,在今後大唐的經濟版圖中,雲南將成為製糖業的基地。

種植甘蔗會需要大量的勞動力,而這勞動力,毫無疑問可以去犬戎那兒搶掠。

「你要我們做什麼?」娓娘又問道。

李白看著葉暢與娓娘在那緩坡之上談了許久,有時葉暢在說,手舞足蹈,有時娓娘在說,眉飛色舞。他越看就越覺得,這兩人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足足談了半個時辰,兩人才談興完畢,聯袂回來。蠻女沒有耽擱,行了禮便又帶著她的部下離開。

目送娓娘一行消失,葉暢心放下一半,此次來能州,見王忠嗣問策只是目的之一,最重要的目的還是見娓娘。能得娓娘相助,就可以秘密與五詔舊部聯絡,有他們充當「帶路黨」,此次南征的事情能輕鬆許多。

回過頭來,卻見著李白一臉詭笑的臉。葉暢愣了愣:「太白兄,你這是何意?」

「賢弟,你且放心,此事我絕不會和弟妹說的!」

「何事?」

「賢弟你還裝,裝什麼裝?果然不愧是天子與李相要爭奪的女婿,就連這南面的蠻女,你也勾搭上一個……說來也奇了,你怎麼會勾搭上六詔蠻女的?都說蠻女多情,象方才那般姿色的,還有沒有?」

「滾!」葉暢終於明白李白在說什麼了:「我在做正經事!」

「對,對,正經事!」李白哈哈大笑,眼神卻是曖昧如故。

沒辦法與這位不喝酒也能發酒瘋的詩仙交流,葉暢懶得理他,下令拔營離開。他們乘船回上,又用了三日時間,才抵達戎州的兵營。

高適在這裡等著他。

眾人相聚,自是一番親熱,即使是葉暢,與高適也是分別多年。在戎州沒有呆多久,葉暢留高適在此調配糧草,自己率三萬軍,自石門關道往南。

石門關向南雖屬大唐戎州,實際上卻多為羈縻州。過牛頭山,到馬鞍渡時,葉暢得報:雲南王閣羅鳳使者來此。

「使者?」葉暢聞言一笑:「閣羅鳳倒是消息靈通得緊。」

他大軍才行了三天,對方的使者便在中途來迎,若說閣羅鳳在戎州沒有細作,誰也不相信。

「讓他來見我。」葉暢道。

不一會兒,這使者被帶到葉暢面前,此人黥面亂須,一雙眼睛轉個不停,顯得非常狡猾。

看他這模樣,葉暢便知道,這次來使,怕不會客氣。

「雲南王麾下軍將楊子芬,拜見葉大使。」他被引到葉暢面前後,看得葉暢這麼年輕,便有些傲不為禮,胡亂拱了拱手就算是「拜見」了。

他心裡還有些嘀咕,不是說大唐人才濟濟么,為何鮮於仲通吃了一次敗仗,大唐竟然派出這般一個年輕人來收拾殘局,是欺南詔無人,還是大唐已經拿不出象樣的人手了?

「咄!」見他這模樣,旁邊的善直怒吼了一聲,楊子芬驚得一顫,雙膝軟倒,情不自禁就跪在地上。

葉暢不以為然:「閣羅鳳遣你來做甚?」

「我家大王遣我來,是有下情稟報大使。前者兩國起刀兵,實是情非得已。張虔陀欺凌我家大王太甚,鮮於仲通不能……」

「是非曲直,你我心中都有數。」葉暢打斷了他的話。

表面上看,南詔的叛離乃是張虔陀欺凌過甚,但實際上問題不出在這裡,而是出在閣羅鳳個人的野心。此前李隆基制訂方略,扶植南詔統一其餘五詔,想要藉此牽制犬戎,但如此南詔勢力增大之後,哪裡還願意充當大唐的走狗鬥犬!閣羅鳳在長安呆過幾年,更是覺得,與其為大唐之犬馬,何如當一個真正的雲南王?

他有此心,便有一些動作,比如說從長安私逃回南詔,比如說回南詔繼位後拒不聽從大唐的命令。這些行為,也自然引起了鮮於仲通、張虔陀的警惕,而此時李隆基大約也意識到南詔勢大難制,便不再像過往那般支持南詔。閣羅鳳乘機發難,攻姚州,逼死張虔陀,為了蒙蔽其治下百姓,還搞出了一大堆大唐如何欺凌南詔的罪名。

葉暢對這些都沒有興趣,故此直接打斷了對方。

「不知是非,不判曲直,如何能行?」那楊子芬跪在地上,看上去是嚇著了,實際上卻仍然狡辯:「聽聞中原大唐,仁義之邦,禮儀之國,若無是非曲直,仁義禮儀何存,還不如我這化外之地?」

「化外之地?漢時雲南便為我聖人教化沐浴之地!」葉暢盯著這廝,見他猶自不服氣,一笑道:「好吧,我就實話實說。我大唐窮則仁義禮儀,達則自古以來。這雲南漢時便在大漢皇帝治下,自古以來就是我華夏不可分割之一部分!何為仁義,遵循我漢家教化,就是仁義,何為禮儀,服從我漢家皇權,便是禮儀!」

「好!」旁邊的大漢族主義者李白聽了頓覺高妙,渾身熱血沸騰:「窮則仁義禮儀,達則自古以來,妙,妙!」

「遵循我漢家教化就是仁義,服從我漢家皇權便是禮儀——當真激昂之語,與陳湯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可相簡益彰!」已經與葉暢會合的蔡明也點頭道。

葉暢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卻見周圍將士,一個個神情激動,竟然都被那一番話打動了。他輕輕捏了捏自己的手,看起來……自己又說了一句了不得的話語啊。

楊子芬只能將滿嘴的理由咽了回去,因為他發現,眼前這看上去極是年輕的大唐兵馬使,似乎比起此前見過的鮮於仲通等大唐高官,都要難應會。

「既是如此……我家雲南王遣我向大使謝罪,願退出姚州城,重修城牆,歸還所擄。」楊子芬又道。

「就這些,還有么?」葉暢問道。

「這個……就這些。」

「閣羅鳳自知有罪?你方才不是說仁義么,有功必賞,有罪必罰,賞善罰罪,乃仁義之先。」葉暢道:「閣羅鳳既然自知有罪,為何還不自縛於前,待天子依大唐律責罰,卻遣你一個說客來此?」

楊子芬張著嘴,看著葉暢,實在不知這位大唐的兵馬使是真糊塗假糊塗。有罪無罪,不過是大人物嘴上的一句虛言,如何能當得真,難道還真要雲南王自縛請罪?

從方才葉暢的話語來判斷,他絕對不是糊塗,只是自大罷了,看來,要給這個年輕的漢人一點厲害啊。

「我雲南一向忠心大唐,如今犬戎大邊壓境,若是大唐在此時再做這親痛仇快之事,只怕雲南非大唐所有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