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08章 八方玲瓏四面光

葉暢隨從只有二十餘個,但這二十餘個卻都是積利州軍中的精銳。

最重要的是,經過這兩年在一起摸爬滾打,這二十餘人對葉暢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莫說來的只是些兵士,就算來的是大唐天子李隆基,若要打殺葉暢,他們都會上前阻攔。

故此他們頓時刀劍出鞘,眉眼也豎了起來,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葉暢卻是擺手,冷笑。

那群兵士圍了上來,葉暢揚聲道:「誰是首領,上前說話!」

一個著皂絹甲的軍官上前過來,笑著拱手道:「見過葉司馬。」

「汝是何人,這又是何意?」

「在下乃是左龍武軍校尉庄坦,因為聽聞葉司馬立功返京,奉上命前來護衛。」

左龍武軍校尉!

左龍武軍屬於北衙,它是李唐禁軍的一支,如今實際上的掌控者為高力士。葉暢眉頭一皺即散,連左龍武軍都調動了,這個聲勢,可真是不小。

原本以為高力士是在當牆頭草,現在看來,他並不是當牆頭草,而是早就做出了選擇啊。

沉默了一會兒,葉暢拱手道:「有勞了。」

「不敢,葉司馬在遼東之功,卑職是極敬仰的。」庄坦笑嘻嘻地道:「卑職雖是奉上命來此,卻也是心甘情願,營中不知多少兄弟,都羨慕卑職呢。」

這人說話圓滑,不像是個武將,倒更像是個在官場上打滾久了的官僚。葉暢心中雖是不喜,面上卻應付了幾句,然後自顧自進了宅邸之中。

庄坦並不惱怒,在門外嘿嘿笑了兩聲,周圍的兵士見他這模樣,便有些不解:「校尉為何發笑,這位葉司馬可是好大的脾氣!」

「知道為何是我得了這份差使,別人就只能幹看著么?」庄坦嘿嘿笑著問道。

那兵士心中暗暗腹誹了一句,無非是矮子裡面拔高子,禁軍中有些本領的都跑到邊軍去立功了,剩餘的不是酒囊飯袋就是徒有其表的架子貨,故此才輪得庄坦來。不過嘴中卻道:「那自是因為庄校尉得大將軍看重。」

「亂拍馬屁!哪裡是這個原因,只不過大夥都知道我這個人做得有分寸罷了。」庄坦笑道:「你當此次差使很簡單么?」

「有什麼難的,這宅子里的那位,觸怒了聖人,最好的結果也是貶官,沒準就是監禁,砍了腦袋也說不準。」

「胡說八道!」庄坦哼了聲:「你們這些小子,長點心思,若真如此,哪裡要動我們龍武軍?葉司馬怒了聖人不假,但除了葉司馬,還有誰能每年給聖人送上幾十萬貫的錢鈔入內庫?莫忘了,我們禁軍花費,也是內庫支使!」

「校尉的意思?」

「這位葉司馬,莫看現在處境不大妙,但咱們不但不能得罪,而且還得將他奉承好來!他這等理財本領,一時失意又如何,遲早會有大用。到時後,沒準咱們的犒賞,就要靠著這位葉司馬弄來!」

「原來如此,校尉英明!」那兵士馬屁狂拍,心中卻在想:難怪方才這種仗式,都沒有將那葉暢嚇著,想必他心中也有數,他就算是惹了聖人不快,念在他賺錢的本領上,聖人也會放他一馬吧。

庄坦說話的聲音不小,所以隔著門板,院子裡面的人也聽到了。

「是說與我聽的,有意交好啊。」葉暢淡淡一笑,對一臉疑惑的善直道。

門外庄坦所言,應當是說與他聽的,既是表明自己的苦衷,又向葉暢泄露了一點消息:雖然有人要為難於他,但也只是為難,並不是真要將他怎麼樣,至少他還不必擔心性命之憂。

他回到住所沒有多久,那邊岑參領著第五琦興緻沖衝過來。岑參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故此甚為歡喜,而第五琦想著從岑參那邊聽來的有關「經濟」的一些論述,也同樣是甚為興奮。但兩人到了葉暢宅前,一見門口站著的軍士,岑參還不覺得,第五琦卻是一把將他拉住。

「怎麼了?」

「那門口的兵士,乃是禁軍,葉司馬再受聖人恩寵,也不至於令禁軍為他站崗吧,更何況,這可不是充任儀仗的幾個禁軍,你看……僅僅前門,便足有數十人,看上去不像是護衛,倒像是……包圍!」

第五琦在長安呆得久了,而且經歷過韋堅之事,對這種情形並不陌生,神情便是肅然。岑參聽了他的解釋,頓時激靈了一下:「不會吧……怎麼會如此?」

他方才只是不曾注意,現在用心一觀察,便知道第五琦的判斷無誤。第五琦看了他一眼,見他頗有驚惶之色,嘆了口氣道:「看來這位葉司馬……只怕也要步韋公後塵了。」

「不可能,葉司馬心思縝密,凡事多有預判,他在遼東之時,要我們針對各種可能突發情形,準備好預案!」岑參用力搖頭:「這等情形下預案中如何說的……」

預案是葉暢在遼東大力推廣的一種對策方式。他自知自己並不是算無遺策的神仙,在面對李林甫、皇甫惟明、高力士等人時,甚至在面對如今還有些幼稚的盧杞時,他都屢屢被其人算計,故此,他為各種可能的突發事件擬定預案,並將之推廣到自己在遼東的統治之中。

只是驚惶了片刻,岑參便靜了下來,他想到了一種預案,是舊載與契丹人交戰前葉暢擬定的,就是軍情不利時當如何應對的預案。那份預案中有一種軍情不利的情形,乃是小部隊被敵軍包圍之時,被圍者當如何處置,而包圍圈外者又當如何處置。

「不,不像韋堅他們被捕的情形!」冷靜下來之後,他鬆了口氣:「第五公,你看,這些兵士雖是圍著葉府,卻根本沒有攻打抄家的跡象,他們也絲毫不緊張,顯然不以為會發生廝殺,也不以為宅里的人會逃跑!」

第五琦也注意到這一點,見岑參這麼快就反應過來,恢複鎮定,他贊了一句。聽得他的誇讚,岑參不免臉紅,謙遜道:「非我有此定力,在遼東經歷過諸多事情,又做過多種推演,只要能靜下心來,自然可以看清局勢,進而尋找應對之策!」

「雖非抄家,卻也包圍,岑公,如今當如何是好?」

「既然不是抄家,情形就沒有那麼緊急,我先打聽一番。」岑參略一猶豫,向第五琦拱手道:「我隨葉司馬去遼東,又隨他一起回長安,想來不少人都知曉,還請第五公過去問問,發生了什麼事情。第五公與葉司馬向來並無交往,不會引起懷疑。」

第五琦哈哈笑了笑,並不推辭,他大步上前,徑直到了那些龍武軍軍士面前。

「諸位請了。」他抱拳拱手:「這宅邸可是哪位大人物府,昨日經過時還不曾看到諸位,今日怎麼來了?」

那些龍武軍士齊齊看向庄坦,庄坦眉頭皺了皺,狐疑地摸著下巴:「郎君是何許人也,為何發此問?」

「某書生也,聖人有旨,召天下通一藝以上者入京備選,某故來此,欲干謁貴人,只是不知此宅中何許人也?」

入京參與科舉、選拔的書生,拿著自己的文章干謁,這等事情,在長安城中每日都有發生,而且百餘年來諸位名士,幾乎都做過,第五琦這般說,並不惹人懷疑。

今年正月之時,已經久疏政事的李隆基,不知是哪根神經管事,突然下詔令天下通一藝以上者入京備選,大約是想玩一回唯才是舉,這個詔書將不少人都引入了長安城中。

「原來如此……這裡住的是遼東行軍總管府錄事參軍、積利州司馬葉公諱暢,若你是干謁到這家來,怕是走錯了門路,葉公乃是邊臣,不是朝中大員啊,哈哈……」

「不是朝中大員,諸位乃是禁軍,天子親衛,怎麼會在此處?」第五琦訝然:「將軍莫要哄我,我只是投遞文章罷了,不會驚擾貴人。若僥倖得貴人賞識,也算與將軍結個善緣。」

他倒是會說話,庄坦哈哈笑了聲,心道這廝看模樣是個伶俐的,既是如此,倒真該與他結個善緣,反正自己等人的來意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當下庄坦道:「郎君有心了,這位葉司馬在邊關立下大功,此次進京,上頭讓我們護衛,一是保護其安全,二是彰顯其聲勢。郎君既是讀書人,應當聽說過葉司馬之事啊?」

「遼東的葉司馬,聽過,聽過,只是不曾想,他竟然會如此得天子信重……既是如此,我倒非要來此干謁了。只是今日未帶文章,明日再來時,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庄坦一笑應允,反正他們得的命令,就是勿使葉暢離開他們的監視,而沒有說不準葉暢與外邊傳遞消息。

第五琦回到岑參身邊,將問答都說與他聽了,然後笑道:「岑公料想不差,看來到現在為止,葉司馬還是有驚無險。岑公可有什麼話要傳遞,明日我借著送干謁文章之機,一起送進去。」

「有勞第五公了,沒有想到,原本是請第五公去遼東相助的,卻在長安就勞煩了。」岑參有些慚愧:「實在是時機不巧。」

「葉司馬此次潛回長安,原因為何?」第五琦好奇地問道。

「原因么……」

岑參與第五琦解釋葉暢放下遼東跑回長安的原因,同時葉暢在宅中卻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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