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頻年兵火動邊書 第286章 宅田禁奴方略正

南霽雲一怒,乃是大將之怒,其威勢豈同一般。

樊重武一縮脖子,只覺得背上涼颼颼的,心裡暗暗慶幸,幸好沒有聽梁棟那廝的唆使,若真是先把事辦了,自己的腦袋怕就保不住了。他吶吶地道:「只是瞧上了,人還沒上……咳咳……南將軍你莫嚇我,難道瞧上了一個小娘,也要砍腦袋?咱們軍紀里,可沒這一條。」

聽得還只是瞧上而不是人上,南霽雲神情稍緩:「沒禍害人家就好,若是管不住褲帶,那就小心腦袋。」

頓了頓,他心中尋思,葉暢也確實是鼓勵軍士在遼東安家。與別人募兵喜好沒有牽掛者不同,葉暢認為,他在遼東作戰,最好軍士在遼東有家人,這樣一來他們思鄉之情不會那麼重,二來也明白是在為自己親人作戰。故此葉暢本人雖是未曾成親,卻喜好與人為媒。

「若是城中哪家人物的小娘,讓梁棟去替你說和……唔,梁棟只怕沒有用,待得空我去替你說和。」

「如此多謝南將軍了!」樊重武頓時大喜,伏身便是一拜。

「你這廝倒是勢利,平日里見著某,不過是行軍禮,如今聽說某替你說和一房娘子,卻是拜。」

「這是謝媒禮么,自不敢以軍禮充之……嘿嘿,南將軍何時有暇?」

「這麼急?」南霽雲罵了一聲,此時契丹人情形如何尚未知曉,他哪裡敢去給樊重武說媒:「你都忍了二十餘年,再忍幾日會憋炸來么?」

「這不沒進洞里,饞得慌么?」樊重武也敢說起葷話來。

「待葉司馬來了,我便替你說和去。」南霽雲道。

一聽這句,樊重武臉一抽:「可不能等葉司馬來,等他來了就晚了!」

「胡說,莫非五弟會與你搶新婦不成……不對,你這廝討打,定然還沒有說實話,你瞧上的,究竟是哪家的小娘?」

樊重武偷看了他一眼:「是個契丹小娘。」

「原來如此……契丹小娘,稍有些麻煩,不過也無礙,五弟說過,能娶敵方女子,亦是一種勝利,你怕啥?」

「這個……這個小娘她老子乃是契丹貴人。」

「契丹貴人?」南霽雲頓時覺得不對,頭髮都要豎起來:「你這廝莫非……瞧上了迪烈家的小娘?」

樊重武嘿嘿傻笑了兩聲:「南將軍英明,小人瞧中的,正是迪烈家女兒。」

南霽雲吸了口氣,指著樊重武,先是大怒,然後哭笑不得。

這廝當真是讓人傷腦筋,南霽雲覺得實在是拿他沒有辦法,當下一甩手:「你這廝的狗屁事情,老子不管了,待葉司馬入城,你自己去求他吧。」

樊重武聽到這,頓時就萎了,他嘟囔道:「就知道會是這樣,若是葉司馬見了,還會有我的份么?我可是第一次見著那麼好的小娘,葉司馬見了,只怕就要送到長安去便宜皇帝老倌,哪還有我的份兒!」

「你不求怎麼知道!」南霽雲瞪了他一眼:「你這廝只管放心,五弟不會送你心上人去宮裡的。」

南霽雲心裡還補了一句,他不從宮裡拐人來就已經不錯了。

梅妃被從上陽宮中拐至旅順之事,別人不知道,葉暢卻沒有瞞著南霽雲。當時南霽雲與葉暢爭執過,認為這是不智之舉。

樊重武嘟著嘴,他在遼東生長,原本就有些野性,好不容易有個看得上眼的女郎,卻只能瞧不能上,實在讓他憋得慌。

無論他怎麼嘀咕,葉暢還是領著大軍在次日到了。

說是大軍,因為全軍兵力已經達到了一萬二千人——高箕也在軍中,他的建安州兵自然跟了來。若非這些建安州兵拖了後腿,葉暢還能早半日抵達。

大軍初至時,城頭上的高句麗人又騷動了一回,但當大軍入城之後,他們便定住了神。葉暢入城之時,便下令公告,申明軍紀,不敢說秋毫無犯,卻有此前契丹人入城的「珠玉」在前,頓時讓城中各族百姓熱淚盈眶。

當下便有十餘個老人跪在葉暢馬前,奉上酒水:「這乃是大唐王者之師啊!」

「契丹亂後,不見王者天師久矣,不意老矣年幼時見過,如今又見著了……」

「正是正是,葉司馬這般年少,今後定是在外為節度在內為宰相的,還請飲此薄酒,以安我城中各族萬餘百姓之心……」

這些拍馬屁的話讓引著這些老頭兒來的梁棟心間配服,分明是空口說白話,可這些老兒說得一個個極是順溜,當真不是他能比擬的。什麼王者之師不見久矣,安市城離著柳城不足二百里,安祿山等時不時便來此打秋風,哪裡會不見久矣!甚至那河西故城的安東都護府侯希逸,也是隔三岔五地過來,畢竟就只是一河之隔的地方。

「我要學習,多加學習,即使此次不能將這個代城主的代字去掉,今後也得想法子弄個真城主噹噹。」

梁棟有自己的野心,與他一般,樊重武在旁邊也是眼睛滴溜溜亂轉。他想要娶迪烈的女兒,但自家也明白,這個願望有些難實現。

旁邊的梁棟倒是又給他出了個主意,就是當眾向葉暢請求。他在奪安市城時立下如此功勞,想來葉暢便只是為了安撫人心,也該同意。這倒是個「好」主意,只不過樊重武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安撫好城中父老之後,葉暢召集眾人,先是商議是否繼續追擊契丹人的問題。

以張鎬的激進想法,自然是要追,不僅要追,而且應當直接追到松漠去,乘機將遼東舊地全部收回。反正葉暢有「遼東行軍總管府」這個名頭,這樣做也不算僭越。王昌齡、南霽雲都是支持這種觀點的。

而岑參則不贊同,在這之前,他輔佐葉暢,在積利州推行民政措施,為手中缺乏人才之事而傷透腦筋。葉暢所推行之政,比如說鼓勵手工作坊,推廣完全免費的基礎教育,進行初等郎中培訓、補貼,等等都是新鮮事務,就是從大唐調一萬文士來都不是短時間能幹好的,鉗牟丁與他意見也是一致。

「如今積利州人口八萬,僅民政之上,官府半年支出糧食一萬二千石、錢十九萬貫,秋收入庫糧食一萬八千石、錢三千九百貫,借額之大,已經觸目驚心,完全是倚仗葉司馬之錢支應。葉司馬便是財神,便是有搖錢樹,也搖不出足夠的錢糧來支應整個安東都督府故地。我曾計算過,不算轄地擴大之後的路途耗損,就按著現在積利州的情形,我們在速個安東都督故地,半年要支出糧食二十萬石、錢三百五十萬貫!諸位,這個數字,便是富可敵國也支應不起。」岑參大聲道。

「不然,雖是有所困難,卻並非不可解決。積利州之策,暫不全部推至其餘之州,此其一;為朝廷收復疆土,朝廷自是當支出糧餉,此其二。此次時機大好,若不抓住,我恐待數年之後,契丹休養生息已畢,我們再想收復,難度會極大!」張鎬道。

「即使不推行積利州之策,也只是節約部分錢糧,別的不說,這麼大的地方,與新羅、契丹、渤海盡皆接壤,總得養兵守衛吧,總得置官設衙吧……這些花費又從何來?」

「遼東富庶,自可當地收取賦稅。」

「遼東百姓,未蒙王治之利,先受大唐之稅矣,人情必失,人心不安,又須多備兵卒鎮撫……如此下去,必將積利州拖垮。昔日狄仁傑為何建議武后棄遼東,不正是因為遼東所耗極具,連大唐一國之力尚無法支撐,何況以葉司馬一人之力?」

他們爭得非常激烈,從中可以看出各人不同的想法來。南霽雲軍人,所思不夠遠,只想著仗打,鉗牟丁歸化之人,心中尚存不安,這二人不去說他們。張鎬、王昌齡持論激烈,無非是二人迫切地希望在邊疆立下卓勛,而岑參是很早就與葉暢商議過治邊方略的,故此有持穩經營之意。

爭到這裡,雙方都閉口不言,只等葉暢決斷。

葉暢更傾向於求穩。

如岑參所言,他手中人才不足,財力不足,人力也不足,現在就統治整個遼東,必然會不穩,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物資用於所謂的「維穩」之上。而且會讓大量原行遼東各族頭人,獲取權力,混入他的體制之中,短時間內就讓他被架空來。他就算能力再強,也不過是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夠勉強撫定遼東,他一旦死去或者離開,那麼遼東又會恢複原狀。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就是中上之姿,也就是比此時人多出的一千多年見聞是其所長,真讓他陷入「維穩」的旋渦之中,泰半精力都會被這東西吸去,甚至可能越維越不穩。

「我手中只有六千兵,若是就地募兵,彼等能否與我等同心,這是一個大問題。此次北征,當地土兵是什麼情形,大夥也都看到了,平日里毫無軍紀,戰時亂鬨哄如集市,若非如此,契丹人還不會敗得如此徹底。」葉暢見眾人都看他,便嘆息著道:「張公所說甚是,此次乃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但我們卻不得不棄之。」

張鎬臉頓時紅了起來,幾乎要與葉暢爭執,葉暢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急著說話:「但雖然棄之,卻不是什麼都不作為,以我之見,我們可以不要其地,卻要收其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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