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鳳從池上游滄海 第270章 不如意者時常有

岑參與張鎬來與葉暢會合後沒有過多久,便見葉挺、卞平等人回來。隨同一起來的,還有李霅。

葉暢微微皺眉,卞平此事做得就有些不妥當了。

卞平的神情卻有些異樣,上船之後,向葉暢眨了眨眼。周圍人離得遠些,他才上前,用極低的聲音道:「刺客並未出現,這廝泄露了一個消息,小人不敢擅專,故此帶了這廝回來……事關太子!」

葉暢眉頭猛然皺起。

難怪卞平會將李霅帶過來,如果事關太子李亨,那麼就絕對不是卞平能處理的事情了。

甚至連葉暢都處理不了這事情。

眯著眼想了會兒,在他思索的時候,李霅竟然跪倒在他的船前。葉暢看了卞平一眼:「此人交與你看管,你帶著他乘後一艘船……當真是個麻煩!」

事情牽連到太子李亨,就是張鎬、岑參都不能讓他們知道,葉暢心中不免有些煩悶。

太子李亨這個人,葉暢只是遠遠地見過,並不了解他。只是聽聞他為人謙和,甚為孝順,在東宮中從無跋扈張揚之舉。李林甫這些年一直在挑他的錯,甚至借著韋堅犯案,將事情牽連到他,他卻依然不倒。

這樣的人,如果真的只是一個謙遜之輩,那倒是奇了。

不過他不想讓張鎬等知曉此事,卻阻止不了他們看到李霅其人,張鎬有些訝然:「葉司馬,這不是李霅么,他怎麼……在這裡?」

說到這,張鎬心中念頭一轉:莫非是葉暢對李霅懷恨在心,遣人於途中將他擒來?聯繫到昨夜葉暢連夜離開洛陽城,讓他們前來會合,張鎬就覺得,自己猜得應當沒錯。

「說來也是巧。」葉暢苦笑:「昨夜我有要事出城,趕路之時,恰好遇著這廝,他為盜寇所刺殺,為我屬下救下。我原是想用他來誘出刺客,結果刺客也精細,不曾再露面,我屬下就只能將他帶回來——他被安置在後邊船上,省得放在我們面前令人生厭!」

張鎬知他所言不盡誠實,但更知道自己等人只是初投入葉暢帳下,有些事情,葉暢未必會直接告知。他很聰明地岔開話題,指點著眼前波浪:「聽聞葉司馬所造海船,順黃河河口可直溯廣運潭,為何如今所乘卻是這等船?」

他們現在所乘的也不算小船,正是葉暢在武陟所造的最初兩艘海船之一,但比直葉暢跟他們提的那足以載數百人的大船還是小了些。葉暢聞言笑道:「黃河與洛水之中泥沙漸多,河道不經勘測,大海船是無法進來,容易擱淺,倒不如這等中小船隻,便於行走。想乘大船,要等下半年才行啊。」

「原來你是誑我……還道你已經造出這等大船了呢!」

「不誑如何能將張公拐到遼東來,張公這般大才,只恐積利州小,招不來啊……」

在他們相互開著玩笑時,水工已經收攏船錨,船開始順流而下了。

梅妃發覺,葉暢非常忙,即使是在船上,也忙得不可開交。

不是與他的幕僚們推敲治理遼東積利州的方略,就是模擬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大夥商討解決具體問題的方法。有時他也會長時間沉默,但那個時候,他必然是在小小的船艙之中,用一種特殊的鵝毛筆沾墨汁後進行書寫。

聽得荷花說起葉暢在紙上寫寫畫畫後,梅妃很好奇那紙上會是些什麼。不過她情知自己如今的處境,並沒有因為葉暢依言將她從上陽宮接應出來而有什麼別的心思,只是單純的好奇罷了。

到了傍晚時候,葉暢才想起自己船上還有這麼一個人,支開花花後來到梅妃艙前問道:「娘娘是否暈船?」

「自我出上陽宮那一時起,便沒有梅妃,我閨名江采蘋……不過這名字也不能用了,我以江為姓,以梅為名,你就喚我梅娘吧。」

「唔……那也好。」

「或者喚我梅道人也行,我乃南人,打小也乘慣了舟船,故此並不昏船,你只管放心……」

葉暢聞言放下心來,他只是完成自己的許諾,梅妃贈了他三車財物,他雖沒有去看,但有人清點後說,此三車財物少說也值十萬貫,葉暢自然不會真要這十萬貫錢,等到了遼東再還與梅妃就是。

「對了,有一事還要請教梅娘。」葉暢想起了李霅這廝,便開口道。

「請說,奴知無不言。」

「太子李亨此人,梅娘覺得其人如何?」

「太子……」梅娘沉吟了好一會兒,李亨的形象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因為她年紀比李亨還要小些,為了避嫌,李亨在她面前出現的次數不算多。但身處宮中,對於這位國之儲君,她還是有所了解的。

「太子其人,寬厚內斂,喜怒不形諸顏色,行事謹守本份……但是,我覺得,其人乃聖人嫡傳!」

梅娘的這句話讓葉暢有些不懂,李亨當然是李隆基的嫡傳,否則的話豈不是野種?

「所謂嫡傳,是指心性,其人心性,頗類聖人,只是他以仁厚外表所遮掩罷了。而且聖人遠勝於先帝……若是聖人懦弱如先帝,那太子便是聖人!」梅娘說到最後,非常肯定地道。

她說的象是繞口令,實際上卻是警告葉暢,這位太子可不是表面上顯示的那麼簡單。

「多謝梅娘了。」葉暢道。

江梅在艙里抿嘴笑了一下,葉暢嘴巴上極客氣,骨子裡卻透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不過江梅不討厭這種氣息,想到自己曾經用那種方式威脅葉暢,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小得意。

不過江梅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太久時間,到了傍晚時分,船再度靠岸。

江梅心知自己身份特殊,她不是那種性子刁蠻的人,也不願意給人惹不必要的麻煩,故此呆在船中不出來。可是她不惹麻煩,麻煩卻來惹她,外邊天色明顯暗下來的時候,她聽得外邊登登的身步聲。

這聲音不像是男子的聲音,江梅初時以為是荷花,但那腳步聲在她的門前卻突然消失,讓她意識到,可能並不是出去替她取晚飯的荷花。

緊接著,艙門被推開,藉助微光,江梅看到一張年青俏麗的臉龐出現在門前。

那臉上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見著她,情緒便轉成了傲慢:「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誰,讓我家郎君金屋藏嬌!」

江梅起身,向著這女郎行禮:「不知妹妹如何稱呼?」

出現在她面前的女郎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身材才剛剛長成,臉上猶自帶著幾分稚氣,雖是裝出傲慢的模樣,江梅卻可以看出,這個人平時並不懂得怎麼生氣。

「休要呼我妹妹……」那女郎嘟囔了一聲,上下打量著江梅,過了會兒,便露出生氣的神情:「難怪,難怪,我見猶憐,何況葉郎!」

江梅能在後宮數千佳麗之中脫穎而出,姿色自是冠絕天下,如今她也才不過二十五歲,正是女子成熟的年紀,雖是輸了眼前女郎三分純真,卻又要多了幾縷風情。

「晌兒,你在做什麼,怎麼跑到這邊來了?」正待江梅猜測此人是誰時,聽得葉暢的聲音終於傳來。

「我不到這邊來,怎麼知道你金屋藏嬌……不對,是金船藏嬌!」晌兒氣呼呼地回過臉去:「嫂嫂那邊,你如何交待,每每要與你說親,你都是千阻萬推,原來是自己在外頭有了!」

「咳,休要胡言,這位江姑娘乃是……乃是我們在途中所遇,哦,你知道梅妃么,她便是梅妃之妹,梅妃獲罪於天子,被打入冷宮,怕她受人欺負,便托我將她帶到遼東去。」

「哼,郎君就說謊吧!」

「不信你問她自己。」葉暢向江梅使了個眼色。

江梅最初時嚇了一跳,得了葉暢眼色之後,她便有些明白了,葉暢大約很是寵溺眼前這小女郎,故此不願意真正騙她,便說了一半事實出來。不過葉暢臨時給她編造的身份,倒有幾分合適,故此她垂首道:「葉司馬說得不錯,家姊……零落冷宮,怕我受其牽連,便將我送往遼東。」

她說著說著,眼裡便有淚水滾動,晌兒低下身看了她臉一眼,看到她眼中的淚光,不由得心中一軟,抱著她的胳膊道:「姐姐休要難過,你就跟著我家郎君去遼東,他心極好,必然護著你,不教你被別人欺負!」

好一個單純的小姑娘!

江梅輕輕牽住她的手,將自己手上的一個玉鐲取了下來,套在了晌兒手上。手兒縮手回去,變色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你喚我一聲姐姐,哪有當姐姐的不給妹妹備見面禮的?」江梅又抓住她的手:「這手鐲子是我姐姐與我的,如今我又與你這妹妹……莫非你嫌它舊的不要?」

「沒有嫌,只是……只是……」

見她們這般模樣,葉暢覺得有些頭疼,他瞪了江梅一眼,心中尋思著要找個機會警告她,切莫看著晌兒天真純稚就想著利用晌兒。

「晌兒,莫打擾這位江家娘子休息,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呢!」

「好吧……」晌兒眼睛眨了一下,笑著對江梅行禮:「方才擾了江家姐姐,過會兒我來給姐姐賠罪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