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遼東萬里遼水曲 第218章 詩書傳家有餘香

若說原先的都里鎮如今便是寂靜一片,那麼新建的旅順則是熱火朝天,到處都是人影。

海邊上已經多出一大塊空地,在可以使用的大樹與可燒成木炭的柴木都被砍下分類堆放,其餘雜草灌木,則是被一把火燒得干盡。

「十一郎,你這進度,當真是沒得說的。」葉樹見著這幾乎是一日一變的地方,讚歎著道。

「這可都是為了自己建家園,他們哪裡能不出氣力!」葉暢笑著說道。

如何讓工人更努力,在如今這種情形下,增加報酬起的效果已經達到極限,剩餘的就是利用這些人想要一個新家園的迫切心理。他們知道自己所建的乃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父母妻兒的生活之地,做起事來自然就更易上心了。

「姐夫,窯如何了?」恰好看到劉錕過來,葉暢呼住他問道。

「八座窯,都燒得結實了,下邊就可以燒磚燒炭!」劉錕嘿嘿笑道。

「好,咱們發家,可就靠姐夫了。」

在折騰了四年之後,劉錕如今可以說是窯類的大師,磚窯、炭窯、瓷窯、陶窯甚至鍊鋼煉鐵燒琉璃的窯,樣樣他心中都有數。此次來遼東,第一批人中,葉暢便重點請了他來。劉錕還有些戀家不願離開修武,葉暢姐姐倒是極支持的,一頓枕頭風吹過,便將劉錕吹了過來。

「怎麼說都靠我,若不是十一郎,我哪裡有這本事?」劉錕有些不好意思。

「姐夫,你規劃一下,何時能將玻璃窯立起來,既然磚窯這些已經成了,接下來便是去尋燒玻璃的材料了。」

葉暢之所以在此時遠遁海外,正是與劉錕有關,劉錕對於窯的掌握已經達到可以開爐鍊鋼、開窯燒玻璃的境地,這兩者中的利潤都極大,而且饒是大唐寬容,也絕不會允許這兩個行業脫離了官府的控制。

即使以葉暢的財力,目前來旅順撐起這個攤子,也不禁覺得縮手縮腳,目前為止,都只見投入而不見產出,故此,玻璃與鍊鋼鐵,就必須儘快謀劃,哪怕先造出規模比較小的作坊,至少能有收入。

劉錕點頭應是,葉暢這才有空回過頭來,看著不遠處正點頭哈腰的鉗牟丁,他走了過來。

「這就是青泥浦的使者?」葉暢問道。

「小人便是。」

「你來此有何用意,我擊殺高寶晟、王乃,都說背後乃是你們青泥浦指使,此事是真是假?」

「冤枉,大帥,冤枉……」

葉暢只是守捉使,這個職務稱將軍可以,稱大帥就純是鉗牟丁亂拍馬屁了。他小心翼翼看了葉暢一眼,只覺得這位守捉實在是年輕,但風儀非凡,真乃天人一般,果然不愧是上國人物!

想到這裡,越發覺得自己此來應當,他彎身行禮,滿臉諂笑:「大帥,那高寶晟一貫滿嘴胡言,以往我家明府便曾訓斥過他,他卻佯奉陰違,因為沒有朝廷明旨,我家明府也不好責罰。至於崴子寨的王乃,更是奸人惡毒,大帥萬萬勿為其所惑。這不,我家明府得知大帥除此二獠,便遣小人來此,送上賀禮,還請大帥笑納。」

說完之後,他便向身後示意,葉暢望過去,見著幾個力士擔著箱子,此時將箱子打開,露出裡面的東西來。

都是些土貨,什麼貂皮、人蔘、珍珠之類的,最珍貴的就是那張白虎皮。葉暢眉頭顫了一下,白虎皮啊……

這玩意雖然漂亮,但實際上葉暢卻不能擅用,擅用即逾制。而且葉暢本人雖是喜好奢侈,可白虎皮對他的吸引力並不大,在他看來,這不過是白化病的老虎之皮罷了。

正好用來送禮。

「唔,你家主人乃是平郭令?」葉暢問道。

「正是,依朝廷之律,如今安東諸縣令,皆是自當地選舉有力渠帥而任之,家主人已經三代為平郭令矣,對於朝廷,一向是忠心耿耿。」

三代為平郭令,顯然二十年前渤海國入侵時就已經盤踞一方了,渤海國大軍沒有順便將之滅掉,那必然是個首鼠兩端的貨色。葉暢臉上的笑容依舊,口中道:「原來如此……本官如今掛二職,襄平守捉兼積利州錄事參軍,這平郭令,正為本官下屬。」

聽得眼前這少年唐官還有「積利州錄事參軍」一職,鉗牟丁頓時心中一凜:襄平守捉乃軍職,管不到青泥浦去,積利州錄事參軍則不然,可軍可民,嚴格說起來,平郭縣正是其治下。

「向來不曾聞各利州有設錄事參軍……而且,這安東諸州主官,不是由本地各族渠魁充任么?」鉗牟丁小心翼翼地問道:「朝廷任命大帥前來,莫非是要改弦更張?」

「你漢話說得不錯,改弦更張都知道。」

「小人心向漢學,自幼便讀大唐經史。」

「朝廷倒不是要改弦更張,我到此乃是特例,至於為何,就不便說與你聽了。」葉暢笑了笑:「今後積利州與襄平守捉的治所便放在這旅順,你既是高松派來的使者,回去告訴他……來此拜見我吧。」

「是,是。」鉗牟丁口中如此說,心裡卻大不以為然,高松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離開自己老巢跑到這邊來的,到時候報個病,拖下去就是。

「我欲在此建城,正缺人力,你來得正好,令高松將青泥浦人口戶籍獻來,好徵調人手服徭役。」葉暢又道:「此事干係到朝廷一步大計,必須辦妥,此事你跟你家縣令說清楚來——辦妥了也有大好處。」

「大好處?」

「這積利州,如今不就是只有我一個屬官么,刺史就不說了,什麼別駕、司馬之類的,做得好,你家縣令少不得陞官。」葉暢空口白牙:「你知道,我是漢官,在這裡做不久的,但你家縣令不同,他已經三代為平郭令,沒準過個幾十年,他家就是三代積利州刺史呢。」

末了,葉暢看了這廝一眼,又補充道:「到那時,你也可以在積利州弄個縣令什麼的做做,你既是精於漢學,想必肚子里也有不少抱負吧。」

鉗牟丁頓時眼前一亮,這話可正對他胃口。

他漢學學得不錯,特別是讀書人對權力的追逐勁兒,更是濃得沒法再濃,甚至還動過念頭去長安參加科舉。

葉暢早從他服飾談吐中揣摩出他的性格,在另一世,這是一個普通推銷員都必須具備的能力,這一世掌握的人則不多。見他這興奮的神情,葉暢暗暗記下,看了看那些禮物,笑著道:「原本該送些東西與你,不過,你既是文人,一般俗物怕入不了你眼中,這樣吧……葉安,拿一冊李太白詩鈔來,有李太白親筆簽名的那種。」

「什麼?」此時李白詩名極盛,便是渤海、新羅與日本國,文人雅士都聽聞過他的名字,只不過也只是他的部分詩流傳出來,故此能得到一卷李白新詩,那當真是讓這些地方文人激動不已的事情。

「哦,李太白與我乃是至交,故此送了些書與我,我正好轉送識寶之人。」葉暢笑眯眯地道:「我觀鉗郎君談吐不俗,必是雅人,送此詩冊與你,也不算是所託非人。」

鉗牟丁激動得全身發抖,待那捲詩拿來之後,他一看前面的封面,乃是水墨畫的一人舉樽對月,還印有「李太白詩鈔」五字,再翻看內頁,扉頁之上,寫著「贈弟葉十一惠存」七字,落款則為「愚兄太白頓首」六字。

還來不及翻內頁,鉗牟丁便拜倒下去,對著葉暢行了大禮:「葉參軍厚賜,某必好生收藏,以為傳家之寶。」

這大概就是一件家寶下去,忠誠度狂漲吧。葉暢心中浮起了惡趣味,不過他也知道,區區一卷詩贈出去,可以獲鉗牟丁某種程度的好感,可真正拉攏他,那還差得老遠。

「我在此地,也有意傳播漢學,故此經史子集之類,頗印了不少,此際詩壇名家文集,亦有計畫,若是鉗郎君有意,今後我多贈送一些。只盼鉗郎君能將漢學傳播出去,使天涯海角之地,亦能沐聖賢之澤。」

「敢不傾力為之!」鉗牟丁再拜道。

葉暢笑道:「若沒有別的事情,鉗郎君就請自便,我這裡,還忙著呢。」

鉗牟丁躬身而退,將那本詩鈔用布包了起來,他走遠之後,葉安有些遺憾地道:「十一郎,這書你不是說,今後可以成為傳家寶的么,怎麼就給了這廝?」

「哦,我上回讓李太白給我寫了三百多本,你想要,我也可以送一本給你啊。」葉暢道。

「啊?」

「要不然依著李太白的張揚性子,會只寫那麼幾個字?他寫了兩天才寫完,若不是我許了好酒,他早撂筆不幹了。」

葉安想到李白坐在那兒一本一本地簽名,頓時覺得身上冒汗:簽了三百本……只怕手都累壞了吧。

「不過,這倒是個法子,我要想辦法,讓新羅、渤海還有日本的儒生都喜歡上李太白的詩……唔,編些段子流傳過去吧,然後李太白親筆簽名的詩集便可以派上大用場。」葉暢喃喃自語道:「造星,造星就是,這算是軟實力,輸出文化與價值觀吧?」

這些話,葉安是不大懂的,只是想到若真如此,李白只怕還要被請來專門簽名,那時恐怕不是三百本就能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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