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207章 欲刺王僚覓魚腸

「果然是李邕的儀仗!」

葉挺吸了口冷氣,自家小郎君當真是料事如神,知道李邕這堂堂郡守,也親自來此。

「他自然要親自來,你道他真是為韋堅、皇甫惟明復仇?」葉暢冷笑了聲。

對這個李邕,在另一世,他只知道其人與李白、杜甫和高適等人都有交遊,關係尚可,後來被李林甫害死,哦,還有,他是個很好的書法家,靠著給人寫墓志銘、神道碑賺了不少錢。

不過此世,他對李邕了解更多一些,畢竟兩人的交遊範圍還是有所交集的,在初入長安之時,賀知章、張旭等人曾提及李邕的一個傳聞。

據聞李邕初至北海時,手頭正緊,恰此時日本國使者來大唐,為海浪吹至北河登岸,李邕見其所攜財貨甚多,竟然一邊招待日本使者,一邊遣人將其船盜走,謊稱是為風浪所摧。

而日本使者雖然有所懷疑,卻不敢說什麼,他們所攜帶的國書也隨船一起消失,根本不可能進入長安,便只有回日本一途。李邕造好新船,派水工送日本使者回國,暗地裡卻告訴這些不願意冒風浪之險的水工,只要出行幾日,將日本使者全扔進海中便可以回來。

於是日本國的貢物,便成了李邕窮奢極欲的資財,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斷伸手向公庫。他雖有養士、愛士之名,實際上卻是用貪污豪奪來的財產換取自己個人的私名。

此前張說將他下獄論死的罪名,就是貪污,便是願意捨身替代他的孔璋,亦知此事,在給李隆基的求情上書中勸李邕「率德改行」,可是李邕卻並未吸取教訓,仍是屢屢伸手。

只因他才高名重,又頗養士,所以士林當中,他名聲尚好。

既然知道李邕的品性,葉暢如何不能猜到李邕所謂為韋堅報仇實質是什麼!

以此為借口,想要從葉暢這榨取好處罷了。既然如此,他不親自來,怎麼能放心別人經手?

「李太守儀仗在此,還不速速靠岸?」又有大叫道。

李邕看著船,只等船上人回應。他不是不可以立刻下令以火攻船,只不過這樣一來,未必能得到活的葉暢,自然也就得不到葉暢那龐大的財富了。更何況,依他所想,葉暢這船上,定然還有不少財貨,燒了甚為可惜。

船上又安靜了會兒,然後一個身影閃出來,只不過這個身影有些遮掩,大約是怕岸上用箭射。

然後李邕便聽得那身影說道:「某修武葉暢是也,李北海何在,既邀某來此相會,為何興此刀兵?」

「葉暢,老夫在此,你還不束手就擒!」

聽得葉暢這話,李邕斷定,此人已經膽寒。雖然葉暢身邊有個擅射之人,可是李邕倒膽大,挺身上前,在兩名衛士持盾護衛下遙聲道。

「李北海,你此言何意?」

「你這奸賊,如何妖言惑眾,害了韋尚書與皇甫大夫!」李邕揚聲喝道:「老夫知你奸詐,狡猾如狐,故此誘你來此。老夫布下天羅地網,你如今插翅難逃,束手就擒,招供是何許人指使你,老夫可做主,饒你不死!」

「我曾在邊關立功,你不可捉我!」

「論功,你這奸賊與韋尚書、皇甫大使何如!」李邕鬚髮皆張:「還不快快靠岸就縛,莫非真要老夫下令放火焚船不成!」

「李太守,我有要事在身……」

「咄,休要花言巧語,無論你有何事,都乖乖束手就擒!」

彷彿是被李邕嚇著了,那船開始緩緩靠岸,但在離岸丈許時停住。李邕向左右看了看:「能衝上去么?」

「船頭太高,要搭舷板方能上去。」

聽得此語,李邕又喝道:「放下舷板,葉暢,你自己出來,老夫保你不死……」

「如此來說,倒要十分感謝李北海了。」葉暢的聲音卻依然冷靜:「只不過,李北海,你真敢捉我?」

「你不過區區賤民,捉你如擒一犬耳!」

李邕乃世家出身,他父親便是名士,對於葉暢這等人物,原本就有些看不上眼,如今雙方反目,他言談間更是不客氣。

「果真如此?」

李邕雙眉一豎,正待再喝罵,身邊人勸道:「李公,莫逼之太急,免得狗急跳牆啊。」

「哼,放心,老夫正欲摧折此輩。」李邕低聲應了一句,然後又揚聲道:「葉暢,你有些虛名罷了,老夫乃堂堂北海太守,下令拿你,莫非你還敢反抗?」

「只怕李北海你還沒有資格拿我。」葉暢冷笑道:「舉火!」

原本船上模模糊糊的光線很暗,葉暢又遮遮掩掩,故此眾人都看不清他,如今一聲舉火,眾人不禁一愣。

葉暢一身鎖甲,外罩綠袍,看上去英氣逼人,威風凜凜!

「他披著甲!」便有人吸著冷氣道。

一個平民,擁有武器乃是合法,可若是披甲而行,那就是意欲為盜!李邕初時一愣,然後大喜,葉暢這可是送上門的罪名!

「葉暢……」

「李公,李公!」

旁邊眼尖的手下輕輕拉著他,將他的喝罵打斷,李邕回頭問道:「何事?」

「李公,他的衣裳,服色……是綠色!」

「綠色……嗯?」

李邕愣住了,仔細去看,果然,雖然火光下不是很清楚,看不明白是深綠還是淺綠,但葉暢甲外罩著的衣裳,確實是綠色。

綠色衣裳,卻不是能胡亂穿的,大唐之制,三品以上官員服紫,四、五品服緋,六、七品服綠,八、九品服青。葉暢穿著的綠色衣裳,是六七品官員才有資格穿的。

想起方才葉暢那句話,李邕的心登的一跳。

「葉暢,你竟然敢僭越,假冒朝廷……」雖然心中浮起一個念頭,李邕反應還是很快,正準備給葉暢再安上一個罪名。

可葉暢的反應比他還快:「李北海,你有儀仗,本官就沒有儀仗?」

然後,葉暢身後便多了一批儀仗,火光照耀下,可以看得分明,上書「襄平守捉使」、「振武副尉」、「積利州錄事參軍」、「飛騎尉」等一串名號。

這廝竟然……有官職在身!

李邕目光獃滯起來,他得到的消息,葉暢辭了他的府兵軍曹之職,已經「告老還鄉」去了,卻不曾想,葉暢身上竟然還有這樣一副行頭!

「本官奉命巡視遼東之地,不過途經北海。李邕,你設計欲擒本官,莫非欺本官官小職微?」

葉暢身邊舉儀仗諸人,盡皆被甲,一個個殺氣騰騰,這都是上過陣的,卻不是一般的儀仗。

「你……」

「本官又奉有聖人密旨,准許便宜行事,你星夜帶兵圍我,反跡昭彰,叛逆之心,如同星月——李邕,你敢謀反作亂!」

葉暢又是一聲喝,李邕身邊所帶,不是差役就是士兵,聞言都是暗暗叫苦。

這是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為難,李邕是官,葉暢也是官,李邕官大,可葉暢卻背著聖人密旨,他們夾在中間,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李邕此時也是心亂如麻。

他的消息是從李適之處得來,他一直是鐵杆的李適之黨,而且自詡有宰相之才,若是李林甫倒了,自己便有可能入朝,即使不能為相,六部尚書之職也總跑不掉一個。可現在他發覺一個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身為宰相的李適之,竟然不知道葉暢何時成了什麼襄平守捉使、積利州錄事參軍!

襄平也好,積利州也好,如今名義上屬於大唐安東都護府管轄,實際自四十年前營州亂後,大唐對這一片地方的控制就近乎喪失,便是傳個命令,也需要跨海而去。襄平守捉、積利錄事,這兩個實職官銜都算不得什麼,但好歹葉暢是官,既是官,李邕就不能隨意去緝拿,否則葉暢栽過來的謀反作亂的罪名就座實了。

而且看左右隨從,只怕他們也不會真正上前捉拿葉暢。

「你這奸賊,用韋尚書、皇甫大夫的血染紅了自家的大門……好好好,你就等著老夫的劾章吧!當初張氏兄弟權傾天下,老夫尚敢當面摧折之,你區區小兒,又能如何!」

李邕所說的摧折張家兄弟,乃是在武則天時的事情,敢於彈劾武則天的兩位面首,這是他人生之傲事,故此掛在嘴前。葉暢卻不買這筆賬,幾十年前的功勞,已經讓他免過一回死,現在還說出來,也不嫌丟人!

「面折張家兄弟的李邕,開元十四年時便已經死在嶺南了,如今的李北海,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既是撕破臉,對罵葉暢怕過誰:「可惜了孔璋,可惜了孔璋!若干年後青史之上,不會贊他壯士義氣,只會說他有眼無珠!」

「氣……氣煞老夫!」李邕怒喝了一聲,自知罵不過葉暢,轉身撥馬就走。

再罵下去,除了自取其辱之外,不會有別的結果。現在既然得知葉暢是官身,就不能用欺負百姓的方法來收拾他了,或許……該想想別的法門!

他這一走,隨從而來的衙役官兵自然也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又跟著他離開。回到駐地之後,李邕又下令拔營,徑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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