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196章 長安城中急風雨

「事情已經妥當了,我準備過兩日就離開長安,先回洛陽——達夫,你是不是也一起去?」

葉暢的話讓高適心中半是興奮半是酸楚。

他自詡才華,卻始終得不到施展的機會,原不欲靠權貴提攜,但最終卻還是走了後宮裙帶路線。事情已經敲定,楊釗那封寫給章仇兼瓊的信他親眼看過,而章仇兼瓊也根本不可能會拒絕楊釗的請求,更何況,這是大唐天子李隆基的親口許諾。

軍中掌書記,再進一步就有可能是副節度,起點不可謂不高。

「我自然要隨十一郎回去,你家中親長,我也須拜見。」高適道。

拜謁親長那就是所謂世交,葉暢笑道:「達夫兄這就拘泥了,我家中嫡親長唯有寡嫂,其餘便是族親。若一切順利,大約上元後確切的消息就會傳來,達夫此去劍南,路途遙遙,還是先回家一趟吧。」

說到這,葉暢又補充了一句:「你我之間,無須客套。」

「好!」高適也是豪爽之人,點頭應了聲是。

「你的身份?」不過,高適還有些猶豫。

「我已經請辭,想來不會有人挽留我的,畢竟我最擅長的還是惹各種麻煩。」葉暢笑了起來。

自從知道李隆基的真實心意之後,葉暢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來了,想來李隆基趕他去邊關受一回罪的目的已經達到,應當不會再為難他。

所以應該可以抽身回鄉了吧。

「十一郎,有句話,我憋在心中,如今分別在即,當一吐為快了。」就在葉暢想著回鄉之後的美好生活時,高適又開口道。

「達夫只管說。」

「十一郎,你胸中丘壑,滿腹智珠……但你究竟想要做什麼?」高適轉過臉,正對著他道:「你在家鄉,無論是辦產業還是學堂,終究都只是小打小鬧……這些東西,不是立身根本!而且你做起一樣,別人便覬覦一樣,你覺得這樣下去,能長遠么?」

葉暢有些訝然,看著高適,這種指摘,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十一郎,我與你結交以來,也算是明白你的心思了……你心思太野,故此行事有如圍棋國手,東一子西一子,初時只覺你步棋散漫,要待中盤之後,才知你之真意。但是十一郎,人生終究不是下棋,不會待你中盤,切記切記,你那些閑子考慮得太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葉暢嘴唇嚅動了一下,卻不知如何說起。

「若是……實在尋不著施展你所長的地方,你也可以跳出棋局之外。」高適又道:「我此去劍南經營,爭取十五年中,得一節度,到時十一郎你便可以來助我。」

「明白了……達夫兄,你保重。」

高適言下未盡之意,葉暢一清二楚。十五年得一節度,接下來便是入相,高適若能入相,葉暢再接替他節度一鎮,那時他們聯手,權傾朝野,便能如現在李林甫一般。

到了那個位置,葉暢想要施展自己的才華抱負,便少了掣肘。

十五年……

望著高適轉身而去的背影,葉暢心裡甚為複雜。有過命的交情,高適自然比起現在朝廷里的那些人物可靠,葉暢推他出來,便是想著十數年後,自己在朝中有個可靠的朋友,而不必像現在一樣,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做出利益讓步。

但高適的話提醒了他:即使順利,高適只怕也要十數年後才有望成為朝中重臣,他現在的布局,若沒有強有力的支持,這十餘年間,仍然是被人侵佔的對象。

或許……自己真應該主動一些吧。

目送高適的背影消失,葉暢回過頭來,向著黃衫客抱拳:「韓兄,有勞了!」

「李太白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更何況還有蕭、賈二位兄長的關係?」黃衫客笑道:「還要多謝十一郎安排,我先去洛陽暫避些時日了!」

黃衫客乃長安豪俠,但他介入葉暢與韋諒的衝突,自然也要提防韋家報復,故此轉身他便也要離開長安了。

再別了黃衫客,葉暢身邊就只余善直與南霽雲,也不知是離別的傷感,還是其餘。

然而就在這一轉身之間,他便看到一隊隊士兵涌了出來!

葉暢心頭一凜,旁邊的南霽雲與善直也做出戒備之態,可這些士兵根本不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衝向南面——那邊乃是崇義坊。

「怎麼了?」葉暢心中浮起一種極不好的感覺:「出事了?」

若不是出了大事,怎麼會有大隊官兵出現在長安城的街頭。而且看他們一個個神情嚴肅的模樣,分明是去執行某種任務。

街上的行人看到這一幕紛紛走避,葉暢一行也避到了路邊。眼見那隊官兵經過,南霽雲怕還會出什麼事情,將葉暢的馬韁繩一扯:「葉郎君,咱們回去吧!」

葉暢如今租了處民宅居住,他才到門口,便看到一隊官兵守在門前。遠遠看到他,那隊官兵中有人上前道:「奉李晉公之命,請葉參軍往!」

李晉公即是李林甫,這個時候,李林甫派兵來邀他做什麼?

葉暢心中猶豫,若李林甫真要對付他,他手下這點人馬根本不夠看,難怪連跋扈如安祿山者,每入長安都覺進了鬼門關一般。不過,這兵士既是以禮相邀,此去應當沒有什麼大礙。

「你們收拾好行李,我們提前離開長安。」葉暢向葉英吩咐道,然後對善直、南霽雲使了眼色,二人相隨,便向著平康坊進發。

此時大街之上已經幾無行人,一隊隊士兵在各街巷間巡視,原本漸濃的春節氣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種肅殺。

平康坊與崇義坊乃是斜對角,葉暢在進入平康坊時,遠遠向崇義坊望了一眼,卻見那邊死一般的寂靜。

「崇義坊那邊情形如何了?」葉暢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那帶隊的軍官咧開嘴笑了笑,卻是一個字也沒有回應。

這一次李林甫仍未在正堂見葉暢,葉暢進門後,便被一個老管家領著進了西跨院,然後又穿過兩道門,來到正堂之後。

此處便是李林甫的「月堂」了。

等了一會兒之後,葉暢見李林甫背手而入,神情甚為輕鬆。

「李相公相召,不知有何吩咐?」葉暢行禮問候。

「今日閑著無事,召你來手談一局,聽聞你擅游娛之術,這圍棋,應當也不弱吧?」

葉暢才不相信李林甫叫他來只是為了下一盤圍棋,不過隨著李林甫的示意,老僕上前為二人布好棋盤。李林甫不等葉暢說什麼,便抓起白子,砰的一聲,下在了棋盤正中。

葉暢有些訝然,他其實只是稍會下圍棋,唐人的圍棋規則之中,執白子者先行,這個葉暢很明白,但李林甫直接下到了天元位置,則讓葉暢難以理解。

緊接著葉暢更難理解的事情發生了。

李林甫下了一子之後,並未停歇,而是一口氣抓了一把白子,將之擺在棋盤上,轉眼間,棋盤中腹部分,就已經給白子佔得大半。

「輪到你了。」李林甫在擺下數十子之後,才停手,向著葉暢示意。

葉暢看著眼前的棋盤,又看了看李林甫,心神漸凝。

李林甫……是將大唐當成棋盤么?

「某如何是李相公對手?」葉暢袖手道:「此局李相公必勝。」

「哈哈……你雖不是老夫對手,但是,卻往往能讓人意外啊。」李林甫也不強求,伸手一拂,棋盤上的棋子頓時亂了。

葉暢實在不明白,李林甫為何要試探於他,有事直說就是。他不願意在這亂猜,因此直接道:「李相公,葉某愚駑,相公有何吩咐直說就是。」

「愚駑?呵呵,葉十一,昨日在香雪海做得好戲。」

昨天香雪海鬧得那麼大,自然會為李林甫所知,葉暢起身一揖:「迫不得已,唯有如此,某也是損人不利己。」

「呵呵,你竟然與高將軍也有聯繫……愚駑……葉十一,你可知道,如今長安城中,最讓老夫把握不住的人是誰?」

「李相公言下之意,莫非是區區?」

「正是,長安城中,只有你這廝行事,老夫總覺得有些看不透……故此今日請你前來,便是防著你又來攪局。」

李林甫將話說得這麼直白,葉暢愣住了。

李林甫的布局,他哪有什麼資格去攪?

「李相公此話何意?」

「還須謝過你,老夫才知道,韋堅、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人竟然暗中勾連試圖謀反。」

李林甫一句話驚得葉暢險些跳了起來。

皇甫惟明與王忠嗣掌握著大唐一半軍力,他們再與主管關中錢糧轉運的韋堅勾連謀反……無論李林甫此語是真是假,這都是驚天的大案。

葉暢心裡飛快地回憶,在另一世的歷史中,李林甫確實是給這三人栽了謀逆的罪名,只不過那應當是再過一兩年之後的事情,現在竟然提前了?

而且李林甫說要謝謝他……這又是什麼意思?

想起看到撲向崇義坊的官兵,葉暢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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