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190章 環顧四敵孰可饒

楊釗對葉暢頓時歡喜起來。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此次來京城,干係到這一生究竟能混出個什麼名堂來,同時身上還兼著不少人的厚望。但是葉暢完全沒有必要恭維他,方才葉暢都說了,他往來於宰相府邸,奔走於節度帳下,哪裡會有求於楊釗!

最重要的是,楊釗覺得,葉暢很對他的脾味。

爽快,好玩耍,愛錢財……當真是自己的平生知己。

葉暢可不知道自己被眼前這廝視為知己了,兩人聊了一會兒,楊釗打聽楊家姐妹的情形,葉暢知道瞞不過,便實話實說,講了楊家姐妹與兩位公主衝突的情形,然後道:「若我料不差,她們應該卻了城外的莊子里。」

「既是如此,十一郎,我便先行告辭,以後必來拜謁。」楊釗拱手道。

「且慢,楊兄如今這模樣……」

「就是這模樣才好相見。」楊釗見葉暢熱心,也不隱瞞:「實話實說,某與這幾位堂妹的關係,往常算不得太好,如今挨了這一頓打,倒可以說是被她們連累了,想必她們見了之後,也會有同仇敵愾之心!」

他這番話一說,葉暢唯有替那兩位公主默哀了。楊釗這廝分明是將挨的這頓打充作進身之資,可對於楊家三姐妹來說,這就是揭傷疤了,必然會激起這三姐妹對公主們的仇視。

如今這三姐妹可以出入禁宮,她們在楊玉環面前進幾句話,讓楊玉環吹吹枕邊風,兩位公主少不得要受些教訓。

不過葉暢此時未曾細想,只想著如何藉助楊釗之手,再與楊玉環重新聯繫上,然後想法子將高適的官職解決掉——如今年見就是年關,再過幾天,他就準備返回卧龍谷與親人團聚去,長安是真不願意呆了。

與楊釗定下再見的時日,葉暢便與他話別,他沒有急著回香雪海,而是在外避了一段時間,到傍晚時分,估計公主府里的人都已經走了,他才回香雪海。

但今日香雪海便是是非之地,葉暢到門前時,便看到陸羽跌倒在地上,幾個僕役正在踢打他。此情此景,令葉暢甚為憤怒,當下便喝道:「住手,你們是何人,竟然敢在此……」

「打!」

不待他喝完,那邊人便蜂擁而上,徑直向他撲了過來。

葉暢一愣,再細看去,發覺香雪海里已經一片狼藉,竟然給砸得亂七八糟!

司掌柜此時不知從哪兒滾了出來,帶著哭腔喊道:「郎君快走,郎君快走!」

但是為時晚了,這夥人已經衝上前來,拿出棍棒就乒乒乓乓一頓亂打。

葉暢本來以為只是哪家惡仆生事,此時也反應過來,只怕對方不是對香雪海生事,而是沖著他來的!

他又驚又怒,對方一棒子打來,他偏過頭去,敲在肩膀上,讓他半邊肩膀都痛木了。這好在是冬日衣裳厚,否則的話,只怕連肩骨都要敲折來。

「給我打!」葉暢哪是肯吃這種虧的,怒火衝冠之下,立即喝道。

這一聲令下,身後諸人頓時沖了出去。方才葉暢挨了一棍,葉英、葉挺可都是心揪了起來,葉暢如今就是葉家的主心骨,葉家眼見就要興旺發達,若是葉暢出了什麼問題,必然會被打回原形,甚至會因為手中的那些作坊而更慘。聽得葉暢下令,他們還手最凶,一頓狠打過去,便將衝到葉暢面前的諸人給打回去。

他們可是在隴右陣仗上見識過的人,雖然沒有準備,可奪來對方的棍棒,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就是多挨兩下打罷了。這一反擊,那邊司掌柜卻仍然叫道:「郎君,快走!」

葉暢心裡稍稍冷靜下來:如今是自己這方佔了優勢,為何司掌柜還叫著他們走?

一個不好的念頭頓時浮了起來,他正待喊退,便見兩邊巷口發出吶喊聲,又是數十名惡仆沖了過來!

葉暢身邊的隨從有十餘人,人數原本就少,這樣一來,對方三麵包夾,眾人頓時落了下風。

「和尚!」葉暢大怒,揚聲喝道。

「善直師傅被人叫走了!」司掌柜叫道:「有詐!」

葉暢頓時明白,這是真有詐!

這是個針對他的布局,如今長安城中原本最主要的倚靠京兆尹韓朝宗待罪在家,而市井層面賈貓兒等人已經退出一年有餘,香雪海雖然能收集到一些情報,可若別人是針對葉暢布局的話,必然會避開香雪海!

葉暢厲聲道:「結陣!」

原本打出去的葉英葉挺等人,頓時互相掩護,脫離了混戰。他們將葉暢護在中間,且戰且退,便退向一處小巷,就在此時,葉暢聽得身後有驚呼,他回頭一看,是高適與南霽雲。

南霽雲原本被他遣去給玉真長公主報信,此時才回來,葉暢心裡驀然一動:引走善直,拖住南霽雲……若這一切都不是巧合,那麼唯有在京城中極有勢力者,才能做出這一切!

而且必然與他葉暢關係不睦!

南霽雲見葉暢等人陷入圍攻,他喝了一聲,徑直從路旁折下一根樹枝,舞動如風,沖了上來。他勇猛無雙,身手不是葉英葉挺等人能比擬的,而且眾人在一起也久了,故此配合上也沒有什麼問題,隨著他入陣,那些敢於窮追的惡奴給打倒數人,其餘人等,便有些畏縮。

「往這邊來!」高適叫道。

他們來的路上並無敵人,不過當葉暢等人退到這邊時,早有惡仆乘機逾牆穿巷,繞到了他們身後。雖然人數不多,高適卻被幾人揪住,吃了好幾計棍棒拳腳。葉暢等人又沖了過來,才將他救出。

眾人忙中不擇道路,退入一條巷子之後,才發覺這是一條死巷!

「該死!」葉暢怒極:「拔刀!」

此前雙方雖是動手,但總算還有些分寸,用了棍棒板磚,卻沒有用刀劍等兵刃。此際葉暢發覺並無退路,便只有拔出兵刃了。

對方稍止,卻不曾退,葉暢看到一雙雙興奮的眼睛,隱約覺得,對方似乎就等著自己一行拿出兵刃。

稍一細思便明白了:方才只是街頭鬥毆,見官去也不過是各打十板的事情,但拔了兵刃見了血,又是光天化日下在長安城最熱鬧的西市,那麼再見官可就不易脫罪了。

這個局……倒是陰狠!

可是不動用兵刃,便要吃眼前虧……而且,若是他們不動刀兵,對方不會製造他們動刀兵的假象么?

一念至此,葉暢心意便決:寧可事後麻煩,絕不吃這眼前虧!

就在這時,他聽得金鑼之聲陡然響起,響的地方,就是這條死巷的入口處。

緊接著,一群差役蜂擁而來,亂棍飛舞,將那些惡仆打得雞飛狗跳,瞬間便躺了一地。

這飛來的援軍,讓葉暢愣住了,然後,他看到陰沉著臉的吉溫出現在巷子的那一端。

西市乃是長安縣治下,吉溫為長安尉,這裡正是他所管處。這邊出現這種情形,他肯定頭大如斗。

長安縣廄在長壽坊,與西市隔著一個懷遠坊,吉溫這麼快就出現,倒是及時。而且吉溫一出現之後,葉暢隱約覺得,四面似乎還有些腳步聲,彷彿是誰預先埋伏的人手,這個時候突然都撤了。

「某來遲一步,讓葉參軍受驚了。」

「不遲,不遲!」葉暢看著他,神情有些怪異:「是什麼人?」

「這個……」

「吉公,你聰明,我也不傻,西市可是你的地盤,便是京兆尹不出面,這裡有什麼事情,豈有不在你這打點的道理?」葉暢盯著吉溫:「究竟是什麼人,你只回答我就是!」

「前幾日,葉郎君在街上似乎是衝撞了韋諒?」

「韋諒?」葉暢回憶了一下,想起那打著父親儀仗在街上橫行的傢伙,眉頭一擰:「是他?他只怕布不下這樣的陣仗吧?」

「出面的是他,但出謀劃策者乃是盧杞,這些惡奴來自韋家、咸寧公主府等京中數家。」吉溫看了葉暢一眼,苦笑道:「葉參軍,你得罪的人可不少!」

吉溫連誰是主謀都打聽得清清楚楚,若說他事先不知道,那就是瘋話!不過葉暢也明白吉溫的心思,不讓葉暢與韋堅關係徹底對立,葉暢又如何會幫吉溫出謀劃策對付韋堅與皇甫惟明!

不過,吉溫這打算雖是利己,葉暢反倒覺得可以理解,換他是吉溫,也必然會從中推波助瀾。但是理解是理解,接受是接受,二者不是一回事!

葉暢心中暗暗記下這一筆,以後遲早要和吉溫算這賬,現在么,先將眼前的難題解決掉再說。

「能就此追究么?」他問道。

「不可能,長安城中家僕互毆鬧事,哪一年都有幾十起,便是韓公尚未待罪,這種事情也杜絕不了。」吉溫搖頭道:「葉參軍……」

他正說間,卻見葉暢伸手接過一根棒子,然後過去,掄起棒子就抽下。

卻是抽方才給了葉暢一棍的一惡仆,而且正敲在對方一隻腿上,只聽得喀的一聲,那惡仆頓時嚎叫起來,腿當是斷了。

葉暢毫不猶豫又撲向另一個,這個時候不痛打落水狗,等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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