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長安不見使人愁 第182章 天街御道逞兇橫

李隆基走的時候,從他的臉色上,葉暢是看不出什麼來。

此次見葉暢甚為隱秘,就連高力士都不在旁,若說有誰知道,便只有蟲娘了。不過李隆基雖然離開,也不知有意無意,蟲娘卻沒有隨他一起走,待得屋子裡只剩餘她與葉暢倆人時,她緊繃著臉頓時鬆開,露出甜美的笑來。

然後她便狠狠一腳踩向葉暢腳背。

不過踩了個空,一腳踏在堅硬的青磚地面上,疼得她自己呼呼直叫。

葉暢呵呵笑著蹲下身,抓著她的腳,替她揉了揉:「讓你乖一些,莫要動輒動手動腳吧……這樣一點都不可愛。」

「響兒可愛,不過你這可愛的小使女已經被我令人砍了!」蟲娘不呼疼了,露出一臉邪惡的神情。

「看來你還是沒有吸取教訓啊。」葉暢甩開她的腳,用森然的目光看著她。

其實話一說出口,蟲娘就後悔了,上回去卧龍谷時,因為拿響兒相威脅,結果被葉暢摁在膝蓋上胖揍了一番,但方才沒踩著葉暢,她心裡憋著一肚子氣。

她的性子就是這樣,明明有很多話要與葉暢說,有很多情緒要與葉暢分享,可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於是就只能用一些激烈的行動或者語言,還吸引葉暢的注意力了。

在葉暢目光盯著下,蟲娘撇了撇嘴,終究是沒有認錯:「誰讓你讓我擔心,還有你那個可愛的使女跑來氣我!」

說完之後,她回到榻上,伏下身,回頭看著葉暢。

「你要做什麼?」葉暢覺得她這姿勢似乎有些怪怪的。

「打啊。」蟲娘抬起下巴:「我就要罵那個野丫頭,就要殺她,你打啊!」

葉暢簡直無語了。

想想方才李隆基那脾氣,再看看蟲娘這模樣,這李唐皇室一家子,莫非都是屬驢的?

「這可是你說的!」

很明顯,李蟲娘就欠教育,葉暢自然不會客氣,掄起巴掌就抽過去。

「啊喲,你真打!」蟲娘頓時跳了起來,直接碰上榻,再看葉暢時,臉色紅紅,帶著羞意。

她雖是與響兒一般大,但與憨憨不知人事的響兒不同,她可是在宮中生長的,對於男女之事,知道的比一般人要早。

方才做個樣子,原就是想表露一下心思罷了,卻不曾想葉暢竟然真敢揮手拍上來,這讓她頓時慌亂了。

論年紀,她今年也是十二歲了呢。

「呵呵……」葉暢也覺得有些怪異,乾笑了兩聲,然後伸手拉她過來。蟲娘卻避開了,還特意離他遠些,彷彿是怕他打一般。

「蟲娘貴主,我從隴右給你帶禮物回來了哦。」葉暢見她一臉懷疑,有些不好意思了,當下拿禮物誘惑:「你過來,我給你看。」

蟲娘警惕地望著他,然後很用力地搖頭。

「來啊,叔叔帶你去看金魚……棒棒糖……好吧,串詞了。」葉暢見她的神情,特是可受,一時之間,腦子裡竟然浮起了這樣的話語,他搖了搖頭,失聲笑了出來,然後自個兒走了出去。

「你去哪?」蟲娘問道。

「給你拿禮物啊。」

密見李隆基,自然不會讓他帶什麼盒子之類的進去,因此禮盒放在了門外。原本外邊有幾個侍衛的,但這個時候,侍衛已不見了。葉暢將禮盒抱了進去,然後打開給蟲娘看,蟲娘歡呼了一聲,這下是真跑過來了。

卻是犬戎人織的氈巾,很大一幅,幾乎可以將蟲娘小小身體包裹起來。

「其實犬戎人女子,是很好的織工,你看這花色,她們將羊毛牛毛紡成線,織成這般的大毯。一幅這樣的毯子,在中原可以賣到幾匹絹的價格……」

「這些話啊,你方才不對阿耶說,如今對我說有什麼用?」蟲娘聽得葉暢的小聲嘀咕,狠狠白了他一眼:「還有,與我在一起時,莫提什麼邊事好么?」

葉暢有些無語了。

「不過……我會想法子和那些姐姐們商議,看看能不能大夥湊個份子,在邊關上打上一仗。」緊接著,葉暢更無語的事情發生了。

「呃……蟲娘,這事情你不要操心,也不要摻和,快快樂樂過日子就行了,你還是一個小孩兒呢……」

「不小了,比我大兩歲的人,都出嫁了。」蟲娘低聲道。

「這個,你父皇會不高興……」

「父皇現在可沒有閑心管這個,葉十一,你方才就沒有弄明白,父皇對這些事情,如今都不關注,他想著的,就是和楊娘娘一起排霓裳羽衣曲。」

蟲娘說到這的時候,聲音壓得低了些,葉暢臉色微變,向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宮裡的事情,莫要對外說。」

「只對你說。」

見葉暢這般神情,蟲娘心裡卻是一甜,方才那個念頭更堅定了。

她在宮中見多了那些外邊的大臣,為了探窺父皇的心意與後宮的嬪妃王子或公主結交,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同宮女太監有所往來。自己主動跟葉暢說後宮的事情,葉暢反而不讓,怕的不就是她因此受到父皇責難么!

這可是真心關愛著她安危的人,將她的安危甚至放在自己的利益之上。

因此,她眉開眼笑地又道:「十一郎你待我好,我便幫你將這事情做成了!」

葉暢有些無語了,蟲娘的心思……說是簡單的小姑娘心思嘛,她琢磨的可是戰爭。說她是一個小小戰爭狂人吧,她謀略策劃一場戰爭的理由卻是只因為葉十待她好。

「蟲娘,你若想我以後還待你好,這事情你就千萬不要摻和,小孩子不要打打殺殺的,歡歡喜喜便好。」如果眼前這位貴主年紀在十八歲以上,葉暢毫不猶豫會支持她參與此事,但對方才這麼點大,在葉暢的眼中,還只是一個孩童,孩童的世界簡單一些柔和一些就好。原本生長在宮中,就已經夠缺這些了,可不願意為了自己,她將心底僅存的一點點溫柔也拋掉。

蟲娘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來,這一瞬,與嫂嫂方氏的模樣還有幾分相似。她們畢竟是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不過葉暢知道,這絕對不是好笑。

好說歹說,花費了老大氣力,葉暢算是得了蟲娘同意,她絕不摻和入此事中來。倆人又嘮嘮叨叨說了半天閑話,眼見天色晚了,葉暢才告辭,蟲娘依依不捨,嘴裡卻說道:「早該走了,本來人家要去看楊娘娘舞蹈的,就是被你糾纏住,才沒有去……」

楊玉環跳舞倒是這個時候的一絕,而且葉暢還沒見過這位四大美人之一呢。據聞她體味不佳,故此喜歡泡溫湯,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邊胡思亂想,葉暢一邊出了玉真觀。他宿處在西市,玉真觀則在輔興坊,相距原是不遠。葉暢見街上人頭攢動,便沒有上馬,而是牽著馬慢慢行走。

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善直與南霽雲也沒有說話,只是跟著他。順著景耀門豎街往南,當他們穿過頒政坊,來到順義門外橫街時,卻聽得有人咋咋呼呼地道:「讓開讓開!」

葉暢抬眼望去,只見一隊儀仗昂然而來。在前開道的家丁僕役,用鞭子將行人驅開,有走得慢衣裳又不顯的,少不得要吃一下鞭子。

在京城之中,權貴多如牛毛,敢如此行走者,身份必然非同小可。不過葉暢在這裡還琢磨到一絲不同的味道:韓朝宗任京兆尹之後,一直很注意抑制權貴,如今出現這種事情,倒是有些稀奇了。

「快滾開,快滾開!」他們沖著葉暢這邊來,還隔著老遠,便用皮鞭虛指葉暢,大約是葉暢一行看上去只是普通士子行人。

南霽雲在旁頓時就有怒色,善直也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葉暢不想去找麻煩,笑著將二人拉開,跟著的葉氏同族子弟,自然也是悻悻地退下。

「也不知是誰家子弟,這麼大的排場……哦,御史中丞韋……是韋堅?」

葉暢心中琢磨了一下,這位韋堅身上的官銜極多,陝郡太守、水陸轉運使、勾當緣河及江淮南租庸轉運處置使、左散騎常侍、銀青光祿大夫……一大堆。因為調節轉運江淮賦稅至關中有功的緣故,當真是熾手可熱。

不過儀仗之後的人,應該不是他本人,而是家中子弟。

「滾開!」

葉暢正琢磨著韋堅的情形,突然聽得那些開道者中又是一聲怒喝,緊接便一記皮鞭重重抽下,人群中一個避讓稍緩的人,便被抽倒在地。

那開路者不爭氣,還待再抽,南霽雲卻怒喝了聲,衝過去一把便將那人手腕抓住,反身一推,那人便踉蹌著後退,撞在同伴身上,倆人跌在了一起。

葉暢一凝眉,南霽雲這脾氣……

不過當他看到被抽倒之人時,頓時怒了,大步向前,將那人扶起:「尉遲弦,你如何在這裡?」

被抽倒的,正是葉暢在隴右救治過的傷兵尉遲弦。

他少了一隻腿,行動有些不便,動作遲緩了些,但方才也避到了道旁,那開道者抽他,只是作威作福罷了,並不是他真正擋了道。

不僅僅是尉遲弦在,周圍十餘個,都是隴右老卒,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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