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169章 南八神射初定計

「此人倒不完全是草包。」

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推鐮,皇甫惟明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聽得他的評論,那邊王難得笑著道:「據聞長安城中,他制出的水泥,可化泥砂為石,已經用於鋪路建房和築城之上,他倒是有幾分本領的……只不過性子傲了,得罪了大夫。」

「嘿!」皇甫惟明瞪了他一眼:「休想替他求情,一無知豎子,膽敢擅評邊事,不受些教訓,哪裡知道天高地厚!」

這是他第一次透露自己為何為難葉暢。

王難得知道長安城中的事情,皇甫惟明如何不知?而且,有些事情,他知道的比王難得更清楚,比如說,葉暢拿金城公主的舊事,猛烈抨擊和親之策。

這可是皇甫惟明的舊傷疤!

當初金城公主和親之時,朝野內外,不是沒有反對之聲,特別是後來犬戎屢屢背盟,侵犯邊疆,故此李隆基也是心懷憎恨。開元十八年時,入侵屢屢受挫的犬戎又向大唐求和,李隆基原是不許的,可是皇甫惟明得知後勸說李隆基,將犬戎的強盜本性造成的邊患,說成「邊軍將務邀一時之功」,「偽作功狀以希勛爵」,勸李隆基接受請和,以為如此可以「永息邊境」,是「永代安人之道」。

也就是說,他皇甫惟明原是對犬戎的竭力主和派,還被李隆基遣為使者,入犬戎看望過金城公主。只不過犬戎狼子野心,豈會因為他一力主和而有改變,內侵依然,邊患不寧,還大敗了麻痹大意的隴右節度使蓋嘉運。

而李隆基不知是如何想的,竟然派此時已經高升為檢校司農卿的皇甫惟明來接替蓋嘉運。至於是因為他曾出使犬戎熟悉邊境情形,還是想到他力主求和而致今日局面,才派他來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故此,主和,乃是他皇甫惟明洗刷不掉的舊傷疤,雖然他成為邊將之後,也拚命備戰,期待能以戰功陞官回到長安,但若是有人提起他當年主和事,他必然心中大怒。

偏偏葉暢的那番議論,也通過某種渠道,被他所知曉。

他自然明白,讓他知曉此事的人不懷好意,想借他的刀,除掉葉暢這個眼中釘,不過無所謂,葉暢那番邊策,讓他難堪,他原本也就沒有多少善意。

至於玉真長公主的面子,像他這樣跟太子關係親近的人自然知道,愛給就給,實在不給,難道說玉真長公主還能跑到三郎皇帝面前去哭去?

王難得聽得他這樣說,只能嘿嘿一笑。

皇甫惟明待他不薄,甚至可以說有知遇之恩,王難得猶自記得,殺死犬戎贊普子後被皇甫惟明推薦給天子,殿前演試當時情形的榮耀。

「這東西留著,無論他此次成不成事,今後都能有用。不過你放心,我只是給他一點教訓,他既然有這等本領,總不好讓他真送了性命……他不是向你借人么,你就與他方便。」

得了皇甫惟明的許可,王難得大喜,他想挖葉暢身邊的人不假,但若能連葉暢一起收伏,豈不更美!

「某在大夫那邊為你說情,總算是得了大夫應允,葉參軍,你要儘力,莫令我丟臉!」

回自己軍中,葉暢正在等著,王難得正色說道。

「將軍放心,收麥之事,必不出錯,另外……還請將軍許我調動軍將便宜行事之權。」葉暢笑道。

「那是自然,我遣至你手中的人,自然會聽你的。」

王難得口中是滿口答應,實際上他當然不會忘記交待部將,有些不該聽的命令,還是不要聽。

得了王難得派來的三千兵,葉暢又東拼西湊,尋了兩千餘民夫,帶著這五千人馬和新鑄造出來的推鐮,開始準備收割。有推鐮相助,這五千人輪流動手,人歇工具不歇,收割進展得很快,兩日之間,便割掉了洪濟城周圍的麥田。待第三日,他們就開始向更遠的地方收割。

那匠營里的工匠得了葉暢的賞賜,倒是分外努力,加班加點,不但將原先存著的鐮全都改成了推鐮,而且還以每日三百柄的速度在增加,不唯葉暢手中的人力分得了兩千五百柄推鐮,還每日有大量運往廓州其餘各地。

這也是葉暢定下的收割方略,借著犬戎不了解推鐮的功效,趕緊搶收邊境之糧,至於更靠後方的鄯州,可以放到後面再來收割。

不過犬戎人對於何時麥熟也有計算,他們這邊開鐮收割,周圍時不時便有犬戎游騎窺視,第一、二天在洪濟城堡周圍,犬戎游騎只是遠遠張望,不敢靠得太近,第三天離城堡稍遠,犬戎游騎便開始靠近窺探。

「當真如蒼蠅一般,葉十一,得想個法子將他們驅走,否則軍民都不敢收割了。」

李白對此大為不耐,他向葉暢提議道。

「確實……可是當如何驅走呢?」葉暢也有些傷腦筋,這些犬戎和蒼蠅一般,你追擊它它就跑掉,你不管它它就嗡嗡嗡飛回來,有他們在旁邊遊盪,軍民都不能專心收割。

「他們馬快,騎術又好……想要擒之不易。」高適皺著眉,然後看向南霽雲。

葉暢同樣看向南霽雲,對付這樣的敵人,毫無疑問弓弩當先。

「某試上一試。」南霽雲沒有打包票,他騎上一匹馬,背著麥田行了數十步,然後下得馬來,坐於地上。

見他唯有一人,犬戎游騎略一遲疑,然後便有三騎靠了過來。他們最初時不快,見南霽雲沒有反應,稍稍加快了一些,待靠近不過百餘步時,他們猛然呼喝,然後加速前沖。

在他們看來,這絕對是一個大便宜!

葉暢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另一邊,高適也目光閃閃,彷彿想到了什麼東西。

南霽雲仍然未動。

對方速度越來越快,南霽雲卻像是嚇呆了一般,一直未動。但當對方進了南霽雲射程之內後,南霽雲猛然翻身而起,從馬鞍上摘下自己的弓。

瞬間上弦,然後抬手便射,幾乎沒有瞄準,連接著三箭便射出。

那三騎犬戎,一個一個應聲而倒,他們身下的馬一時間收不住腳,待衝到南霽雲身邊時,才緩過來。卻被南霽雲抓住其中一匹上佳好馬,翻身而上,然後撥轉馬頭,向著慌亂中的犬戎游騎便衝去。

南霽雲射術可謂神射,但他的騎術卻只能算是上佳,比起這些生長在馬背上的犬戎,尚差一籌。故此他雖然奮力追趕,那些犬戎卻還是逃脫,只不過這一次犬戎並不像前幾次一般,逃出一段距離就停下觀望,而是徑直遠遁。

顯然,南霽去的射術,讓他們驚懼了。

南霽雲追出半里,見距離越來越遠,便停下來,將散落的幾匹馬牽到一起,昂然而歸。葉暢親自捧得一個水杯,遞到他手中:「在此處暫不宜飲酒,暢以水代酒,敬南八一杯——真壯士也!」

「正是,我們都得敬!」岑參道。

眾人一一向南霽雲致敬,這讓南霽雲臉上微微發紅,眼睛也亮了起來。

如同葉暢對他的判斷,南霽雲此人性子傲,他能待士卒如手足,可是因為出身低,所以最怕被士大夫所瞧不起。葉暢自不必說,李白高適岑參都是當真名士,能以此待他,他心中哪有不感激的!

「惜哉,馬力不濟,若不然,必不叫一敵逃走!」他慨然說道,擲地有聲。

「飲不盡的犬戎血,砍不完的胡虜頭,南八,你還怕沒有繼續殺敵的機會?」葉暢哈哈一笑。

他神情輕鬆,一直以來,籠罩在他面上的慘淡愁雲,現在都蕩然無存了。

這一次震懾住犬戎游騎之後,果然周圍太平了不少,連窺視的犬戎都沒有了。葉暢見此情形,略有些猶豫,那邊高適上來道:「時機至矣,不取,必有後患!」

葉暢心中一凜,看著高適。

「以麥誘敵。」高適道:「乘機破賊。」

「怕是不周密……」

「周密與否,卻不是十一郎你操心的,咱們只是獻策罷了,莫非十一郎還想獨佔其功?」

葉暢笑了起來,他只是怕走漏消息,哪裡會是要獨佔其功?

不過,高適此時提出這個……

葉暢心中有些惋惜,自己終究是不能指望著這些歷史上的著名人物,能夠投靠自己啊。既是如此,不如順水推舟,幫他一反,高適早些有發揮他才能的機會,或許到時候,自己就能夠尋他相助。

至少他比起皇甫惟明之流可靠得多了。

「此事我不可出面,就請高公前往了。」葉暢低聲道:「我是如此想的……」

他二人在一旁咬著耳朵,卻有意避開了岑參和李白,岑參倒還罷了,李白是個大嘴巴,幾乎藏不住什麼心事,若是給他知曉了,沒準什麼時候就說漏了嘴。既然要瞞著李白,乾脆連岑參一起瞞住算了。

兩人反覆商議,將其策討論得沒有什麼漏洞,高適向葉暢拱了拱手:「暢然,多謝了。」

「有勞高公了。」葉暢道。

二人會心一笑,高適上馬向著洪濟城回去,那邊李白與岑參正圍著南霽雲說話,此時見了正要問,結果葉暢又走過來,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