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道姑連聲哀求,葉暢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最終決定,還是去看看。
只要把此前二位女冠接出來就是,不揭穿這個誤會,想來不會有什麼嫉恨。
「去看看,唉。」他無奈地對賈貓兒道:「某必胖矣。」
「十一郎為何如此說?」
「食言而肥啊,方才還說你別搶人家和尚道士的活兒,如今自己就跑去……」
「那是十一郎心善,旁人求你,少有不應者。」
「某自覺倒是甚為自私……」葉暢嘟噥了聲。
在他們嘟噥中,二人跨過方才洛陽貴公子們剛才衝出的門。
門裡的氣氛有些詭異,幾個僧人也停在那兒探頭探腦,神色古怪。
再穿過這道門,便見著那兩位女冠,人倒是無事,只是一個個臉色慘白,相互扶著,似乎手足發軟,走都走不動。
再往後看,不過是一間普通的佛堂,並沒有什麼異樣。
葉暢眉頭皺了皺:「哪有什麼鬼怪妖魔,光天化日,又是在寺廟之中,若有鬼怪,也早就被除了!」
他這般說,那些神情詭異的僧人表情更奇怪了,一個個原本跟著他的,現在全掉頭退了出去。
倒是那兩個女冠,彷彿生出了幾分氣力,相互扶持著從他身邊走過。其中被稱為「李娘子」的那位,還沒有忘記回過頭來對葉暢說了一聲「當心」。
葉暢卻跟在她們身後就退了出來,既然這兩女冠安然無恙,他犯不著去出那風頭。
但才出來,便聽得裡面怒吼了一聲。
這聲音耳熟,乃是善直在呵斥,葉暢心中一跳:麻煩找上門來,避都沒有辦法避。
那邊賈貓兒雖然心裡有些慌慌,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十一郎,看來咱們是脫不了身啊。」
「去看看吧……」葉暢有些有氣無力:「唉,一個個都是惹是生非的貨色。」
不過他還沒有轉進去,便見善直扶著一個僧人跌跌撞撞從裡面出來,善直這膽大包天的莽和尚,這個時候也神情驚慌,滿眼恐懼。
葉暢眉頭忍不住又跳了跳。
連和尚都嚇得退了出來……真有鬼怪?
「啊喲,十一郎,葉施主,你在,太好了,太好了,有你,定然能壓制住那妖邪!」
見著葉暢,善直不由分說,便將葉暢頂了上去。
「等一下,我無拳無勇,就這般去與妖邪作戰?」葉暢既好氣又好笑:「和尚,你這是坑隊友吧?」
旁邊的賈貓兒這個時候也有些慌了,他可是親眼見過善直勇力的,在和尚武力面前,七八個兵士都不見得能奈何得了他,可現在和尚都這麼狼狽……那妖邪的實力,深不可測!
「十一郎,你乃神仙護佑,自可降妖除魔,貧僧學的本領里,卻沒有應對妖魔……」和尚嚷嚷道。
「你這膽小如鼠的和尚,放開我,放開我!」
和尚推著葉暢往前,葉暢真不想管這閑事,因此拚命掙扎,但是和尚力氣大,他怎麼也掙不脫,只能手舞足蹈地嚷嚷起來。
那兩位女冠見人多了,她們方才嚇得筋酥骨軟,原本就邁不大動腿,此時便乾脆停下來回望。恰好見著這一幕,那李姓女冠有些訝然看著自己的同伴:「這是怎麼回事,那惡僧為何……還要推人送死?」
「方才那少年郎神態……你記得么?」她同伴,那位蔡娘子低聲道。
李娘子驀然回憶起,方才雙方交錯的時候,自己提醒對方當心,可對方的神情極為鎮定,似乎根本不把寺廟裡的妖魔放在眼中!
「確實不對,莫非這位少年郎乃是位異人?可是在那惡僧面前,他為何拿不出半點本領來?」
李姓女冠心中大奇,一時之間,驚畏之心淡了些。雖然還是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卻終於能站穩,不一心只想著逃走了。
葉暢被和尚推得進了那間佛堂,一進去之後,只見佛堂中布幔拂動,燭火明滅不定,陰暗的角落之中,那些諸界羅漢、神將、飛天,齊齊垂首俯視著他。一時之間,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住了他,讓他也不禁心生敬畏。
不過這種敬畏沒有讓他恐懼,他轉目四顧,佛堂里蒲團、神櫥都是亂七八糟的。原本供在神櫥上的果子,如今滾在了地上,一件瓷器,還打碎在地。
「沒有什麼啊。」葉暢回望善直:「你們究竟在怕什麼?」
善直縮在他身後,似乎要將自己龐大的身體都藏起來一般。此時他竟然有些說不出話,只是拿著手指頭胡亂指。葉暢想起兩人初遇之時,他將滿臉苔蘚、泥污的自己視為山魈,幾乎嚇得從山上摔下去,頓時明白,這和尚膽子雖大,可是對那妖魔鬼怪卻十分害怕。
想必打小在寺廟裡長大,沒少被師傅拿妖魔鬼怪嚇唬。
「什麼事情都沒有,何必嚇成這模樣,你靈神台上的佛祖菩薩都敢請挪位置的人,卻怕不知哪兒來的孤魂野鬼?」
「啊?」和尚在他身後探頭探腦。
「在哪,你倒是說說,究竟在哪呢?」葉暢既好氣又好笑:「我可沒有見著任何妖魔!」
「壁上,壁上!」
順著和尚所指,葉暢往那邊牆上看去。
那邊牆並沒有什麼異樣,就是掛著一些樂器。僧人辦佛事,少不得奏樂,什麼鐃鈸鑼罄之類的,樣樣皆有,還有一個巨大的木魚。
「沒有什麼啊。」葉暢奇道。
善直從他身後再次探出頭來,往牆上望去,當真是小心翼翼。看到確實沒有任何動靜,他一喜:「果然如此,十一郎你有仙人護佑,自然壓制住妖邪……」
他話說得一半,就聽得寺里遠處撞鐘聲再度響起,把他的聲音掩住。鐘聲未歇,掛在牆上的那銅罄突然也嗡嗡響了起來。
葉暢不以為意,那邊善直卻是臉色巨變:「啊,又來了,又來了!」
葉暢目光移到了那銅罄之上,突然間很想笑。
原來如此,原來所謂的妖魔鬼怪,竟然是這麼一回事!
「十一人,捉住它,除了它!」和尚催促道。
和尚驚慌之中,連「郎」字都叫成了「人」,葉暢瞪了他一眼,笑了笑,拉著他便退出了這間佛堂。
原來是這麼回事……
葉暢一時之間,有些恍惚,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都已經清楚了,但他插不插手呢?
插手解決這所謂的妖魔鬼怪,非常容易,但若是他解決了,豈不搶了別人的活兒?
「十一郎,你能對付那穢物,對不對?」出了佛堂,和尚的勇氣頓時恢複了不少,他問道。
「這間佛堂,是哪位師父在主事?」葉暢沒有回應。
「是我師兄善晦。」善直望了望,看到遠處的一個僧人,便招呼道:「善晦師兄,善晦師兄,這位葉施主能治此穢!」
「唉!」那僧人年紀不小,看上去有五十餘歲,他望了葉暢一眼,合什念了聲佛:「阿彌陀佛,善直,你休要胡說,這位小郎君不成的。」
「為何信不過我?」善直頓時怒了。
「貧僧曾以十萬錢請方士,想盡辦法欲禁之,皆不能也。」善晦略帶歉意地對葉暢道:「非是信不過小郎君,實是此祟太強,那方士未能禁之,反倒自己暴卒……」
葉暢見這僧人形容憔悴,顯然,這罄對他影響甚大,都威脅到他的健康了。不過這僧人心地倒還善良,沒有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意思,推他上去對付這「邪祟」。
既然如此,自己就推他一把吧。
「師傅卻是小瞧某了。」葉暢向那善晦行禮道:「某倒是有方法能禁此祟……」
「果真?」那善晦聞言驚喜交加:「小郎君莫怪,貧僧當真是怕了它……」
「方法是有,就是麻煩了些,此術某動手不行,須得一人,也不知師傅能否將其請來。」
「何人?」
「此人姓曹,名紹夔……精通樂理。欲除此祟,只須請其人來便可。」
「啊?」善晦聞言怔了怔:「竟然是他……可是不曾聽說他有方術,可禁邪祟啊。」
「師兄你認得此人?」
「此人與貧僧倒是有幾分交情,曾任太樂令,如今正賦閑居於洛陽。若真是此人,倒是很快就能請來。」
他們這邊對話,那邊李、蔡二位女冠側耳傾聽,聽得葉暢說出一人可解此祟,對望一眼後,目光里既是興奮,又是好奇。
她們二人的年紀都不算大,好奇心重,不唯他們,那些來看風色的洛陽貴公子們,也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被那邪祟之物嚇走,可是他們的奇恥大辱,他們當中有兩人甚至嚇得屁滾尿流,如今灰溜溜回去換衣裳了。
若真有人能禁此邪祟,也算是為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因此便有人插嘴道:「善晦師,此乃佛門寶地,豈容邪祟久居?快去請那位曹太樂來,我等都在此,只盼著他的手段!」
善晦有些猶豫,善直已經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