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35章 大仇小怨各何傷

華夏後裔、炎黃子孫,對於土地,幾乎有著烙在血液里的狂熱。

便是在長安與洛陽的華廈之中,人們都儘可能辟出點土地,種些花兒草兒,為自己的家園添上點綠意。

而這個時代,又是以土地為財富的衡量標誌。

與遠在江南西道的土地不同,孟州就在修武之畔,洛陽往北渡過黃河便是,那兒土地肥沃,不遜於修武。

那邊的良田萬畝,就算是葉暢吹了牛,打個折扣也是幾千畝,如此大面積的土地,是非常大的一筆財富。

方氏頓時就轉動著眼睛。

「能不能將這田地弄來?」

葉暢頓時笑了:「嫂嫂好大的膽子,那可是大唐長公主之物……」

「算起來,我母親也是大唐公主,她勉強算是我姑姑,拿來給我充妝田,豈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是他們李家欠我的!」

方氏張牙舞爪,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她瞪圓了眼睛:「這可是中原的萬畝良田,十一郎,這可不是江南那邊的生地!我知道你有法子,想法子從她那邊要來!」

「呵呵,嫂嫂,你若真想要田地,江南、嶺南,都有的是,莫說萬畝,十萬畝百萬畝也有,再往廣南,翻過群山,更是如同一郡一州的大平原!」葉暢笑道:「雖然如今是生田,可正是生田,才好拿到手,耕作個三五年,可成為熟地,再有二三十年細心培育,便如同現今江淮一帶般,沃野流膏……放著這些容易的你不要,卻去爭孟州的地。孟州一年不過一熟,江南一年可以二熟,而嶺南和廣南,一年可以三熟!」

方氏越聽眼睛越亮:「你莫騙我,欺我婦人見識短小是不是?」

「騙誰也不敢騙嫂嫂,而且嫂嫂哪裡見識短小了,若嫂嫂見識短小,我便不來尋嫂嫂商議了。」

方氏心情激蕩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那邊雖好,可是瘴癘之地,禽獸所聚,非人所堪啊。」

葉暢知道這是大問題,在幾十年後,韓愈因為諫迎佛骨被貶至嶺南潮州,他在給自己侄孫的詩中便說「好收吾骨瘴江邊」。不過對此,葉暢自有主意:「嫂嫂說的是,我如今確實沒有時間去江南……但是,今後人手足了,這邊事情空了出來,我遲早還是要去的。瘴癘之事,嫂嫂放心,我自有應對之策。」

「若是如此,你這幾年,便先得養出一批用得上的人手。」方氏見他仍然堅持,想到他「夢仙」之事,只道仙人傳了他什麼法門,可以應對瘴癘,因此道:「你不必急於一時,玉真長公主不是借田莊與你三年么,你先借她田莊培養人才。再有,你姐夫那邊,也可以多安插一些人手……咱們吳澤陂葉氏宗族,合適的子弟也有二三十人,再加上其餘外姓,湊個四五十人總是有的。如今以你在左近聲望,只要呼一聲,願意來投你相助的子弟,一兩百人不在話下……」

她這般細細算人,時不時還扳著手指著,專註而知性,讓葉暢看得一時有些恍惚:自己這位嫂子,實在是有些象後世那些商場中叱吒的女中豪商!

算計了好一會兒,沒聽得葉暢反應,方氏抬眼看他,見他愣愣的模樣,心中突然有些異樣。

然後她收斂心情,抱著小娘就往回走。

聽他們大人說些自己不懂的事情,小娘早就昏昏欲睡。葉暢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態,悶悶地跟在身後。

結果到了門前,就被得了方氏示意的使女攔住了。

葉暢只能灰溜溜地退回,這才討論到一半,具體該如何做,還沒有商量出來呢。

他雖然很努力地熟悉這邊的人情,可是整個村子幾百號人,再加上左近鄉村幾千人,他哪裡能做到個個認識,這些都需要方氏相助。

有些垂頭喪氣地走到了院子中間,就在這時,他聽得裡面傳來方氏的聲音。

「十一郎,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你何不尋族長問問。」

葉暢也有此心,但是對族長葉淡的眼光,他實在有些不放心。

「不過是庄頭管事,族長還是看得準的,另外,親疏須有別,自家族人,總比外人可靠一些。」

對後邊一句,葉暢有些不以為然,但此時就是這樣。自家族人,哪怕再沒有能力,總是比外姓更容易受到信任。葉暢一人,是沒有能力與整個宗族實力相對抗的。

出了門,他便看到葉楝就在不遠處晃蕩。見到葉暢,葉楝又笑著和他招呼:「十一郎!」

葉暢心中有些好奇,自從在元公路面前吃了苦頭之後,葉楝幾乎都是躲著他的,今天卻敢與他招呼了。

他沒有細想,心裡藏著的事情多著呢,哪有空管這個既無威脅又無實力的人了。

趕到葉淡家中,葉淡聽得他的來意,倒是甚為興奮。這一年來,眼見著葉暢的聲望高漲,遠遠超過了他這個族長,如今族中大事,幾乎都不再來徵詢他的意見,而是唯葉暢馬首是瞻,葉淡雖然服氣,但心中總有些不快。

如今葉暢都來向他問計,他頓時覺得,自己又有了用武之地。

「我,若是去管那兩個莊子,自是非我莫屬,咱們葉家,哪有還比得過我的?」聽得為長公主看兩個莊子,葉淡頓時挺胸自薦。

若不是他年老,葉暢還真心動了。

「哪裡敢勞動你老人家,不過是兩個小莊子,而且要種的也不是粟麥,是來自蠻地的棉花。還有蠻人會來相助,若是這蠻人無禮,衝撞了你老人家就不好了。」葉暢半真半假地說道。

「若說旁人……倒是有幾個合適的。」聽得葉暢這樣說,葉淡雖然明知是恭維,卻仍然大高興。

他點了幾個人的名字,將他們的性子脾氣都說與葉暢聽,都是老實肯吃苦願意做事的。葉暢一一記在心裡,他如今也不需要太聰明的人。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葉家親族。在數完這些人後,葉暢說還要召些做事的,葉淡也隨口說來,當真是了如指掌。

「叔祖了不起。」葉暢也不禁訝然,沒有想到自己這位叔祖竟然是個有心人。

「那是自然,我這一輩子,若說看錯了誰,就只有一個。」葉淡自負地道。

「哦,是誰?」

「便是你了……十一郎,原先我見你,覺得遲早是要去道觀里的。」葉淡說到這,哈哈大笑起來。

葉暢也笑了兩聲,只不過笑聲有些乾澀。

如果不是自己破空而來,只怕原來的那位葉暢,在被家中族人奪去財產之後,真的只有遁入道門擺脫俗世呢。

葉淡又為葉暢謀划了許多,田間的事情,葉暢還真不如葉淡懂得的多。特別是那些庄頭如何偷奸耍滑,那些佃戶又該如何應付驅使——後者葉暢不太在意,但前者對葉暢來說卻是極為重要的,他不可能總是呆在孟州,那麼能不能制住這些庄頭,就是成功與否的關鍵了。

兩個庄頭,一個主計,再加上幾個眼線。

「貪腐不是體制問題嗎,何不用一套完美的制度來剷除貪腐,卻要用眼線這樣的特務手段?」在葉暢心中,突然間浮起這個念頭。

這讓他啞然一笑,這是在哪一世大學未畢業時年少輕狂的想法。人作為生物,本能就是多佔據生存資源,也就是說,貪腐乃是人之天性,沒有任何一種制度能夠徹底剷除掉這種天性。

便是賀知章這等人物,在為歧王的葬禮選挽郎時,尚且傳出受賄之醜聞,乃至於被圍攻,堵在家中不敢出來,只能架起樓梯爬上院牆自辯。

帶著一肚子彎彎繞繞,葉暢從葉淡家中出發,此時他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不但要跟著他去孟州,而且還有安排跟著劉錕去建新窯的人手。

出了葉淡宅,葉暢還沒有邁步,便看到葉楝又在他眼前晃當了。

就算再遲鈍,葉暢也意識到,自己這位伯父,大約是有事要找他。

不過對方不開口,他是不會說什麼的。背著手,自顧自地離開,就裝作沒有看到。

「十一郎……好巧啊,又遇上了。」見他這模樣,葉楝再也裝不住,忙上前道。

「我倒覺得不巧啊,我正有事,無暇聽伯父教誨。」葉暢淡淡地道。

「十一郎……你……你……」

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讓葉楝終於生出了一絲怒氣。

這一年來,他跌入人生的最低谷,已經許久不知道發怒是什麼了——他完全沒有資格發怒,為了能在村子裡生存下去。

將那絲怒氣咽下去,葉楝略有些傷心地道:「十一郎,過去,是我對不住你,但這一年來,你看著了,我已經受夠了教訓……你便放過我吧!」

葉暢停住了腳步,側過臉看著他,臉色很訝然:「伯父這話是何意?」

「我錯了,我對不住你,求你放過我。」咬了咬牙,葉楝低頭道。

「伯父這話,我依然是不明白。」葉暢平靜地道:「若我不曾放過你,伯父以為還能在這修武容身?」

此語說出來,葉楝愣了愣,然後大喜。

確實,若葉暢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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