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34章 可赴江南廣積糧

「阿彌陀佛,十一郎,你做得對。」

沉默了半路,和尚善直突然開口道,讓葉暢嚇了一跳。

葉暢回過臉去,和尚一本正經,醜陋的面上,竟然隱隱有一種光澤。

「怎麼了?」葉暢有些不解,很少看到這莽和尚如此模樣。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長安城外你我遇刺,但是我們都安然無恙,倒是刺客死傷數人。」和尚合掌說道:「既是如此,我們舊怨便不深,今日救這母子,也是了確因果……」

和尚大談因果,原本是正常事情,但是善直口裡說出,卻讓葉暢有些啼笑皆非。這個莽和尚,喝酒吃肉殺生犯嗔,所有的清規戒律除了女色這一項,他幾乎全犯,他談這因果,根本是牛頭馬嘴啊。

而且,葉暢並不是太在意因果。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力量,終究還是力量不足,地位不夠,財勢不全。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如今大勢未成,所以處處有捉襟見肘之感。」葉暢心中感嘆,救元載之妻,一方面是他確實狠不下心腸,另一方面,也是迫於時勢,他如今,還沒有正面同王忠嗣抗衡的能力。

若能就此化解掉與元載的矛盾,那當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手頭上的證據,也可以保護自己,暫時不會受到王忠嗣的威脅。

「不過,那產鉗之物,可是十一郎你在夢中所見的寶物?」和尚又問。

他確實奇怪,葉暢怎麼連生兒育女之事都懂得,如果真是他夢中所見,那天上的神仙豈不是也要生兒育女?

這個問題難答了,不過葉暢略一思忖,想起一事,當下笑道:「原是夢中見仙人授予陝西一韓姓灌園子的,那灌園子與我同入一夢也。」

和尚信以為真,心裡琢磨著何時去關隴之時,再打聽一下,左近是不是有一個韓姓灌園子也曾夢仙。

葉暢回到卧龍谷不久,元載再次來到這裡,不過此行,一是送醫生、穩婆回來,二則是來拜謝。他此時神情已經恢複鎮定,談笑宴宴,與葉暢也甚為親近,彷彿兩人此前的齟齬根本未曾發生過一般。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中真正是怎麼想的,葉暢無法判斷,能夠做的,也唯有多懷警惕罷了。

光陰荏苒,一月時間,轉瞬即逝,眨眼之間,秋已漸去,冬天將至。修武盛產栗子,而此時正是栗子上市時節,葉暢的菜肴里,少不得又多了板栗燒雞這一道。表面上,他過得甚為悠閑,實際里,卻一本又一本地編著自然數學方面的書,每編一本,張休總是先睹為快,看完之後,便抓耳撓腮,催著他加更。

這廝算是被葉暢綁住了,他不是教學型的人才,但教小孩子們簡單的加減乘除還是可以。最讓葉暢傷腦筋的,還是幫助他改換習慣,改用符號數字與算盤。對張休來說,這兩樣東西前者不算稀奇——所謂阿拉伯數字,實際上是天竺數字,而他族叔一行可是密宗僧人,對天竺數字不是太陌生。但算盤最初時,他確實覺得不如算籌好用,直到葉暢將記憶中的珠算口訣默寫出來,強令他背下熟練,才給他新的教材看,他才算是勉強接受了。

除此之外,葉暢做的事情,就是每日四處轉悠了。

過了九月,天氣眼見轉涼,葉暢琢磨著秋蟹還能吃到什麼時候,背著手從覆釜山向村子裡行去,才到村子口,便看到一個人涎著臉在對他笑。

葉楝,他名義上的大伯。

如今葉楝在村子裡是完全沒有地位了,葉氏宗族雖然還給了他幾畝薄田勉強度日,但家中破落至極,連他的那兩位小妾,也已經被他發賣。

「十一郎。」見葉暢目光掃過來,葉楝賠著笑臉招呼道,還向葉暢拱了拱手。

因為被劉家痛毆的緣故,他的腿如今有些瘸,葉暢看了看他,還禮道:「伯父。」

只招呼一聲,葉暢便又繼續向村子裡行去。

葉楝在他身後張了張嘴,想要喚住他,可是話到嘴邊,一時卻不知如何說。

當初算計葉暢的事情,彷彿還歷歷在目,只不過一年時間,事情就到這個地步了。葉楝只覺得滿嘴都是苦澀,獃獃站在村頭,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葉暢一步三搖地踱到了葉家舊宅。

與大興土木的卧龍谷、正在加緊建設的研究院相比,老宅沒有什麼變化,去年加了火炕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動靜。

「叔父,叔父,你答應我的彈弓呢?」

才一見門,侄子賜奴快跑過來,興奮地叫道。

「喏,這不就是。」葉暢掏出一個彈弓,交到了他手中。

賜奴頓時將葉暢扔下,帶著小娘滿院子找自己的目標來,先是打院子里的樹枝,然後去打鳥兒,當然,以他現在的眼法,想射中鳥兒還是有難度的。

葉暢笑眯眯地看著侄兒,覺得這種歡快感染到了自己身上。

生活么,總不能整日在勾心鬥角,象這樣看著晚輩們快快樂樂的成長,原本才應是生活的主流。

賜奴連著打了幾發彈丸,都不曾擊中,當下嚷嚷著又跑回來,將彈弓交給了葉暢。

「叔父,你打給我看看,你打給我看!」

這種牛筋彈弓還是有些威力的,賜奴力小,拉不全開,射不中是正常。葉暢拿在手裡,撿了一顆圓些的彈丸,瞧了瞧周圍,覺得沒有合適的目標,恰好看到放在院牆邊的一個充當花缽的陶碗兒。

他拉開彈弓,瞄了會兒,然後發射。

「砰」的一聲,那陶碗應聲破碎,裡面的泥土都散濺出來,原本種著的花兒,也跌落泥土之中。

葉暢吐了吐舌頭,旁邊的賜奴與小娘,也都吐了吐舌頭:「闖禍了!」

將彈弓交給賜奴,葉暢肅容道:「你們只說是貓兒打破了陶碗,記得么?」

「嗯。」賜奴與小娘也都嚴肅地點頭,小娘還加了一句:「貓兒不乖!」

不過一陣淡香傳來,讓葉暢偏過頭去,便看到嫂嫂立在後院的月門之前,一副好氣又好笑的模樣。

見三人望來,方氏拉長了腔問道:「是誰打壞了我養著花兒的陶碗?」

「是貓兒。」小娘最護叔父,因此搶著答道:「不是叔父用彈弓打的,娘親莫打叔父!」

「真笨,你說出來了!」賜奴大急。

葉暢以手撫額,嘆了口氣。小娘瞪著圓溜溜水汪汪的眼睛,一臉純稚:「我沒說,我沒說!」

「你方才就是說了……」

「我沒說,我真沒說,我真沒說是叔父用彈弓打的……哇!」小娘急著自辯,後來乾脆哭了起來。

葉暢將她抱起,笑道:「莫哭莫哭,小娘什麼也沒有說,娘親也不知道叔父用彈弓打碎了她養花的陶碗兒,不信你問你娘親!」

雖然小娘是小,但也覺得這樣問似乎有些不對,因此抽抽達達的,沒有理葉暢。葉暢見她哭得傷心,頓時心軟,又道:「兄長不乖,咱們不和兄長玩了……去去,賜奴你自個兒去玩去!」

「叔父偏心!」賜奴嘴撇了一下,然後拿著彈弓一溜煙跑了。

「不但教孩兒們用彈弓亂打東西,還教他們撒謊,十一郎,你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從葉暢懷中接過小娘,方氏目光冷厲,盯著葉暢,竟然有幾分威風,而不再是當初那溫婉的小嫂子。

這一年來,家中的生意好生興旺,雖然家中宅院不曾翻新,但人口卻多了。多了兩房下人不說,還請了村中幾戶人來打雜。更重要的是,往來卧龍谷商人,凡欲購紙、書,皆要經過方氏這一手。

可以說,方氏乃是葉家財神爺,口袋有錢,心中便有底氣,說起話來,亦是不一樣了。

「嫂嫂恕罪,恕罪!」葉暢雖是拱手致歉,可面上神情,卻沒有多少歉意。

便是他不教,孩子就不頑皮不撒謊了么?曾參教子,倒是千古流傳,可是為何不曾聽說他的兒子有什麼美德流傳下來?

教育孩子,一昧壓制,顯然是不對的,引導才是正道。

「你啊你,總是一心離經叛道。」方氏是極為了解他的,嘆了口氣,也不指望他改過了。

「嫂嫂說的是。」葉暢也不反駁。

「你這憊怠性子,休要在我面前使,你若是覺得無聊,恰恰這幾日,又有七八戶大戶人家前來提親,我安排一次相親如何?」

「嫂嫂饒命。」葉暢舉起雙手道。

「休要沒正形,我是說真的。」方氏嘮叨起來也相當厲害:「先將親事訂下,待明年便可辦喜事,若大的家當,你不早些娶妻生子,將來誰來承之?」

「有賜奴和小娘呢,今後小娘可是個小富婆,若是有人娶了小娘,嘖嘖……」

聽著葉暢將話題轉到一臉無辜的小娘身上,方氏再次狠狠剜了他一眼。她嘆了口氣:「一說正事,你就沒有個正形,說吧,今日來做什麼,總不能是為了送彈弓來的!」

老宅雖然還為葉暢保留了一處小院,但是葉暢幾乎不回來居住,他一般都是呆在卧龍谷里。而方氏由於孀居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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