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心險市鬧騰鯤鵬 第104章 獻寶御前慶長安

看到葉暢在和無賴小聲嘀咕,韓朝宗心中就是不爽。

他對葉暢當真是寄予厚望,覺得自己入仕數十年間,雖然發掘舉薦了不知多少人,但其中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葉暢的。

可是葉暢卻偏偏不爭氣,最好的就是結交匪類。

先是與那些遊俠無賴弄什麼足球戲,韓朝宗還想法子阻止過他,結果還是被他弄得聲勢浩大,每年甚至給京兆府送來不少錢。

韓朝宗雖直,卻不迂,更不傻,看在那些錢的份上,也看在足球戲背後龐大的支持勢力份上,對足球戲從開始的禁絕轉為支持。

但他對葉暢不聽他的安排,仍然略有氣憤和惋惜。

看到葉暢結交異邦蠻人,這種氣憤與惋惜再度浮了上來,然後遇到葉暢又與無賴在一起,他實在忍不住,咳了一聲:「葉十一,你在做什麼!」

葉暢轉了回來,拱手道:「京兆有何吩咐?」

「事情才解決一半,該如何從這廝嘴中掏出口供?」

「口供?沒有必要啊,他已經招了。」葉暢笑道。

「嗯?」

「京兆且看,他髮髻之下,這裡有一圈箍痕。再來看這個蠻人,把他包頭的布解了,是不是也有箍痕?」

葉暢來到娓娘身邊,將那個平日里對他最為輕視的蠻人頭巾解開,果然,在髮髻之下,也顯出一圈箍痕。

「果然如此!」

「嘶!」

見此情景,周圍那些官吏差役中,便有沉不住氣的驚呼出聲,就連與葉暢互不順眼的霍仙奇,此時也倒吸了口冷氣。

「這廝的口音,雖是故意裝出劍南那邊腔調,實際上他也不得不帶這腔調,因此他必是在劍南學的大唐官話。」葉暢又舉出第二個證據。

「另外,既然可以認定,是有人栽贓陷害隨我而來的蠻人,這人要麼與我有仇,要麼就是與這些蠻人有怨。」葉暢上前一步,又繼續道:「隨我來的蠻人,乃是越析詔,與他們有仇怨,此時又在長安城中有勢力的,除南詔之外,再無別人了。」

「不可能,不可能!」

失聲大叫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奄奄一息的傢伙,他此時精神不知為何又振作起來,瞪著葉暢,眼中滿是驚恐。

他確實是死士,而且自覺事情做得甚是縝密,根本沒有什麼破綻,就算被發覺,他也有以性命守護秘密的決心。

但是,這個少年郎,就是輕輕鬆鬆的幾句話,便將他背後的勢力完全曝露出來!

「有何不可能,你們留下的破綻太多了。」葉暢回過頭來一笑,笑容甚是和氣,可看在那人眼中,卻如惡鬼一般。

「不……你胡說,我不是蠻人,我不是!」那人這個時候,還在矢口否認,只不過他看著葉暢的目光很絕望罷了。

此時便是再蠢之人,也明白,方才審問娓娘一行,無論是刑訊,還是中途的三次歇息,都是陷阱。

既是陷阱,要釣的,豈止是他這個接頭死士!

「你也想到了吧,方才在這個蠻人招出案發和藏贓之地時,除了你們的人去了,我也遣人去盯著了。」葉暢沒有給他多少時間去僥倖,向那邊幾個無賴招了招手。

那幾個無賴頓時走了過來,他們站沒站形,看上去怎麼著也讓韓朝宗不快。不過韓朝宗明白,就是這幾個傢伙,幫他解決了最大的一個難題。

「人在何處,你們說與韓京兆聽吧。」

那無賴為首者笑嘻嘻行禮:「方才得了葉郎君吩咐,我們兄弟幾個不敢怠慢……」

「說重點!」韓朝宗不耐地道。

「是,稟京兆,我們在那邊呆了一會兒,便看著七八個人鬼鬼祟祟過來,先是造了兇殺之像,接著又刨土挖坑,埋下這些財物。我們兄弟跟了上去,他們落腳之處,我們一清二楚!」

「狗奴,去死吧!」

不等韓朝宗說什麼,伏在地上方才還奄奄一息的那傢伙猱身跳起,動作甚為迅猛,直接撲向葉暢!

但他動作快,有人比他更快!

和尚善直原本在葉暢身後的,只是兩半,擰腰,側轉,倒踢,「砰」的一聲,一腳便踹在了他的胸前!

那廝被踢得逆飛回去,一口血狂噴出來,這個時候,周圍人才驚呼出聲。

「來人,隨這幾位去將賊犯同黨一併拿獲!」韓朝宗見賊人當著他的面,還敢向揭破他們陰謀的葉暢行兇,頓時大怒,恨不得將這伙賊人立刻繩之以法。這讓他甚至壓制住自己對那些無賴們的憎恨,而下令官兵差役跟著這些無賴。

葉暢方才也被嚇了一跳,不曾想到這個蠻人生命力竟然如此頑強,分明已經是奄奄一息,卻竟然還有一擊之力。

幸好身邊還有個善直在。

「如今真相大白,這些隨我來的蠻人,京兆看……」

「他們亦是當事人一方,不可輕易離開。」韓朝宗沒有給葉暢面子。

「不是離開,是該治傷的治傷,如今天氣轉暖病害滋長,不及時處置傷口,怕出意外。」

「便依你。」

很快有醫師過來,替挨了板子的蠻人治傷。他們被解開繩索,娓娘看著葉暢,神情甚為複雜。

方才葉暢表現出來的絕情無義,讓娓娘覺得,這個唐人果然和別的唐人一般不可靠。但轉眼間,他便翻雲覆雨,將這個幾乎無可洗脫的罪名逆轉過來。

而且,娓娘心中明白,她作為被嫁禍的受害者,此事若是到了大唐天子耳中,對於她此行的目的會有多大幫助。

因此,她對葉暢,既是感激,又是畏懼。

接下來的事情,便與葉暢沒有太多的關係,他支使那些無賴為他做事,賈貓兒自然便知道他來到長安的消息,趕到春明門外來相見,扯著他便要去吃酒。

焦遂在旁酸溜溜地道:「吃什麼酒,論起酒,天下無勝過葉十一家甘露酒的,只是葉十一這廝小氣,每次只釀那麼幾壇。」

直到此時,焦遂也算喝過不少甘露酒了,但他並不知道,這種酒乃是蒸餾而出,並非普通方法釀製。

葉暢與賈貓兒等一起回到了自己住宿的旅舍,杜甫性格見著陌生人時有些內向,可一旦熟悉之後,他高談闊論不遜於焦遂。而且因為他伯父杜並的關係,長安城中的遊俠無賴對他也都帶有一分敬意,這讓杜甫在眾人間也頗為自得。

酒宴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雖然有意飲些低度酒,但喝了這半天的酒,葉暢也有些熏熏然。酒足興盡而散,賈貓兒雖是力邀葉暢入城,葉暢卻不能進去,他被賜金放還,進了城被人告發了那就是違旨。

「嗯……案子已經審完了?」送別了賈貓兒,葉暢便看到娓娘遠遠站著,仍然是目光複雜地看著自己,他笑眯眯地問道。

娓娘微微抖了一下,覺得這個大唐的少年郎就算是在笑,也帶著讓人畏懼的氣質。

方才葉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那一幕,實在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猶豫了一會兒,娓娘才行禮道:「方才誤會了葉郎君,實在是抱歉,還請葉郎君大人大量,勿與奴等化外蠻夷一般見識。」

葉暢露出和靄的笑容:「娘子何出此言,我葉某雖然不是宰相肚量陳太沖,卻也不會將這點小事掛懷於心中。」

旁邊的焦遂已經喝高了,左眼閉右眼睜,聽得葉暢此語,大笑了起來。

自然不會將這點小事掛懷於心中,但有機會,直接報復就是。比如說方才蠻人挨的板子,豈不就是平時對葉暢最無禮者挨得最重!

「如此,多謝葉郎君大度,奴心中卻是不安……奴是蠻夷之女,不懂唐人清高耿介,只能用些俗禮來謝罪,還望葉郎君收下。」

娓娘說完之後便是招了招手,兩個蠻人上來,又是奉上兩個盒子。盒子打開,內中既有金鋌,亦有珍珠。葉暢微微揚了一下眉,目光沒盯著這些珍寶,反而有趣地盯著那兩個蠻人。

那兩個蠻人不是隨娓娘從修武一直帶來的。

「奴隨行不只那六人,只是去修武時,留了些人在長安,前日奴派人打前站,便是通知他們,卻不曾想,他們早就被皮羅閣的人盯著了……」

如同葉暢判斷的那樣,嫁禍者正是皮羅閣派出來的人。

娓娘等第一次入長安時,因為沒有門路,鬧出了不少事端,被他們所注意到。正當他們想要對付娓娘等時,結果娓娘受了焦遂的唆使,跑到修武縣去拜訪葉暢。於是皮羅閣的手下便耐心盯著留在長安城中的其餘越析詔蠻,娓娘一回來,這些越析詔蠻趕來相見,立刻就被這些人發覺。

結果就是這場栽贓陷害,若不是葉暢,娓娘他們少不得送入京兆府大牢中。這伙南詔蠻早就打點過了,他們入牢後,用不了多久就會「水土不服」而瘐斃。

「故此,葉郎君不唯是助我們脫困,更是救了我們性命,奴手下之人,路上對葉郎君多有不恭,實是奴管教無方,奴願任郎君處罰……」

娓娘說到此處時,眼波流動,自然帶有一種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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